入了亥时夜色渐渐阴沉了下去,天空灰蒙蒙的,哪里还瞧的见原本的弯月。
常宁点着灯烛坐在窗子旁手上执着针线,小心翼翼的绣着一个帕巾,上头的鸳鸯绣花渐渐清晰,在灯烛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想,给子慎亲手绣一方帕巾他应该就不会那么气愤了吧。
窗边有一抹身影渐渐及近而后是浓重的血腥味袭来她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心头一跳慌忙的推开了窗子。
陆子慎满身是血的立在窗前,发丝凌乱嘴角微抿那双原本湿漉漉的眸子,此时满是通红的血丝眼尾的猩红极其刺眼让常宁整个人瞬间有些懵。
她张了张口,语气试探的唤他:“子子慎?”
少年在窗外点了点头,然后抿着唇指了指院子那头沐浴的地方示意自己想要过去冲洗一下身上的血迹。
“子慎!你,你先进来嘶”常宁连忙焦急的唤住他手上执着的针线也忘了放回匣子中,一不注意就刺破了之间,点点血迹慢慢渗出。
陆子慎的神情动了动,忙转过身子从门口走了进来,一改往日他会跃窗的举动。
常宁觉得心里头有些慌乱将指尖放在嘴边意欲将血迹吸吮干净,然后看着陆子慎慌忙的要开门的时候,忽然又将手指拿了下来。
她悄悄的、用力的在指尖上又挤出了些血迹,然后在陆子慎踏进内间朝她走来的时候,抬眸委屈的看着他。
“子慎疼”
这是她第一次朝着陆子慎撒娇,她不知道陆子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这样撒个娇会让他暂时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应该,就不会再痛苦了吧?
然而她没等到陆子慎焦急的冲上前来,没等到他语气软软的说“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少年仍是立在她身前不远的距离,面色担忧的看着她。
他好像,在刻意的躲着她。
这般的想法倒是真的让她有些恼了,适才是装作委屈的样子,如今可是真有些委屈了。
“你如果只是过来看着我,那你来不来有什么意义?”常宁自顾的将手指上的血迹吸吮干净,然后低眸撒气一般狠狠的在帕巾上戳着。
他都不知道她瞧见他满身是血的时候,有多担心,本来想着叫他进来问上一问的,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连靠近她都不愿意。
常宁暗自在心里胡乱想着,手中的动作越发重了些,帕巾上的鸳鸯都快不成样子了。
陆子慎看着常宁那般怒气冲冲的样子,忽然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抿了抿唇道:“我身上有血,不能靠近姐姐。”
更何况,这身血还是觊觎姐姐的那人的,倘若这身血被姐姐碰到,他可能会疯掉。
常宁的手上动作一顿,抬眸气鼓鼓的问:“那你这身血,怎么来的?”
在陆子慎看不见的地方,她几欲将手给掐出血来,直觉告诉她,少年的这身血与圣旨赐婚这事,脱不了干系。
陆子慎顿了顿,开口哑声道:“姐姐,先让我,去洗掉吧。”
少年的眸中满满的都是厌恶,这身血迹就好像是让他无法接受的恶心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常宁的心头终于软了下去,将帕巾放下扶着轮椅往他身边行着,叹气道:“立夏正好刚刚将热水放好,走罢。”
她越近一步,陆子慎便越退一步,永远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她心里焦灼的很。
瞧着少年那抹无奈又惊恐的神情,她只能轻哼一声佯装生气,自顾的去沐浴隔间驱散小寒与立夏,好让他能安安静静的冲洗干净。
热气在屏风后面腾腾而起,常宁坐在屏风前听着里头的水声,紧张的摩挲着手中的长鞭。
她真的不是,不是非要留在这里的
常宁如此想着,忍不住又暗戳戳的看向了屏风后那影影绰绰的身形,少年的身形健硕,头发披散在脑后,慢悠悠的将水淋洒在自己身子上,即便隔着屏风,她都能想象到少年定是低垂着眸子,抿着薄唇
该死!她在想什么!?
她脸上顿时泛起了一抹潮红,连忙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问道:“子慎,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陆子慎手上淋水的动作一顿,他闻了闻周身渐渐褪去的血腥味道,抿了抿唇开口道:“我我去找玉骁关了。”
屋子内一片寂静,陆子慎没有听到意想中的焦急质问,脑中的弦一下子绷紧,瞬间慌乱的不成样子。
姐姐她,是不是在怪他?
这般的想法一出,陆子慎便觉得脑中有些嗡嗡作响,适才所有的惊恐与无奈都化作了慌乱,忙小声着、颤抖着唤了声:“姐姐?”
而常宁的思绪,被这声姐姐瞬间唤回了神。
她颤抖着手紧紧攥着长鞭,心里头不住的在想,难不成子慎他是因为这个事情生气,所以才不愿靠近她的?
“子慎,你你去做什么了?”常宁动了动喉头,小心翼翼的问着。
陆子慎轻声道:“我我不想让那种人娶姐姐,他不配”
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紧接着又道:“姐姐只能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将姐姐抢走,哪怕他是什么大将军。”
“姐姐,我真的,真的好怕你总是有能力,将我从深渊下拉上来,又将我狠狠的扔下去”
“即便我知道你并不想如此,可我还是害怕,无时无刻的不再害怕,我甚至,甚至想把你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谁都找不到你,只有我只有我能拥有你”
少年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哭腔,在寂静的深夜中让人忍不住去心疼、去怜悯,想要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去爱他。
常宁便是如此。
即便陆子慎他不说,她也知道他一定,做了某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是很大很大的事,是让陆子慎,满身鲜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