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良的队伍在怪物面前单薄像一张纸,不堪一击都倒下了,唯齐元咬紧牙撑住。
“呵。”
齐元嘴边留着鲜红的血,拿剑的手都不住发抖。
——因为震的。
这是什么怪物!刀刺进身体就像是扎铁板一样,表面留下的伤口复原很快,而且那怪物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一直发起进攻,他们全力以赴都无法招架。
喘息不过一秒,怪物砸过来的拳头迅速招来,再次狼狈躲过的齐元狠狠咬住牙站起来,负荷的身躯像灌铅般沉重,他握住剑的手都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
齐元自嘲:“拿剑的手都颤抖,还配拿什么剑。”
宫殿华灯还剔透华美,雕梁画栋呈现一派祥和富丽之景,好似天宫琼楼。
这是人间帝王的居所。
只是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打趴下。
与人搏斗的怪物无论何种境地,首要都不允许有人靠近皇帝。
先前他们计划围攻住怪物,一人突袭皇帝,在多人的围攻下,怪物虽然强大但行动被刀剑封阻。
突袭之人快速地剑即将要刺向皇帝,只是一瞬——
怪物紧缩住瞳孔奔向帝王。
数把武器攻击在他身上,血雾飘洒。他仍旧疯狂奔向帝王。
那是不计代价的保护。
怪物徒手把突袭之人撕碎,又嘶吼着冲向他们,队伍中许多人倒下了,那些世家公子是从一开始就没加入战斗,只是在殿旁瑟缩。
齐元从拿剑那刻起,他就知道迟早一天会死在战斗中,他是个剑客,自从师傅死后就浪迹天涯,参与此事只是为报司徒家的救济之情罢了。
真是,滴水之恩用命来报呢。
松懈一刻他就感到强劲的风席卷而来,是那怪物挥来的拳,如此直面死亡,齐元也只是牵动嘴角笑一笑。
突然——
“阿音!”
斥停住。
拳头在离他脸只有一尺。
这声音……齐元怔怔向深处看去。
他分不清萦绕在鼻尖的气息是那甜腻的熏香还是苦涩烟草味,但目之所及身着绛色衣袍的帝王单手撑着头斜躺在塌上。
烟雾弥漫。
——对他笑着。
那是很低哑的笑声,却令齐元心脏前所未有剧烈跳动,那笑好比良药,明明浑身是伤疼痛难忍,只是看着,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世间只剩下正在笑着的少年郎。
他屏息凝视。
俞渺:“齐元,寡人问你。”
烟杆锅子燃烧产生的烟雾变换了形状,乌黑墨发在华灯下闪闪发亮,殿梁绘出的彩霞万里称的他像神般的波澜不惊。
“什么让世家有冒着大不讳来造反的勇气。”
造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那世家哪来的天时地利人和呢?冒着大不讳不忠不义造反,他们不需要由头吗?
帝王鹰犬已经深入朝堂每户,仍对次一筹莫展。正是因为查不出来俞渺才放虎入牢自己搞明白。
俞渺“你应该是知道的吧?那很少人知道的秘密。”
齐元嘴角翘起,“陛下真的想知道?”
废话,不想知道问你干嘛。
俞渺:“是啊,我想知道。如果你说了,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齐元垂头敛目:“陛下知道空相法师吗?”
俞渺:“不知道。快别问我什么了,你直接说完。”
齐元一哽,认命说下去:“空相法师说您会引发战乱,那将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本来他以为少年心里会难受芥蒂,就听感慨万千的一句:“封建迷信要不得。”
齐元:……
俞渺问:“他很有名吗?”
齐元回答:“法师功法深厚,乃神人也。”
俞渺可不想背上这种无中生有“昏君”锅,想他八年来勤勤恳恳上早朝,无数次挣扎要昏君做派“从此君王不早朝”都被生生控制住。
他都做到早起了,付出这么多,凭什么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俞渺问:“那这空相法师在哪呢?”
齐元想了想,“啊……他好像就在这一次的队伍里。”
“在谢裴将军身边。”
“……”
听见熟悉名字,殿旁呆若木鸡某人猛地一激灵之后就见两道视线停驻在自己身上。
谢启:亲爹要不要这么坑儿子!
俞渺移回视线,沉吟思索。
谢裴这老东西身子骨硬朗军中威望颇高,虽说没有兵权,但在自己府里驯养一批精干的奴隶。
搞不懂搞不懂这个国家为什么奴隶基数那么多啊!(头秃)
就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人崛起吗?搞得世家拥有的奴隶数量惊人啊。
俞渺叹口气,“所以,什么都要做。”
推举科举制,建立都尉府,这一切不仅仅为了像游戏局一般的玩。历史的果实带给俞渺高远的目光,所以他即便把一切当做游戏,也定下了他所认为最正确的目标。
即使那目标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是难以置信崩阻世道的。
很多人不懂。
齐元疑惑道:“陛下,您知道您做出的变动会令天下大乱吗?世家造反带来的影响真的是你想看到的吗?”
俞渺:“我发现你很喜欢问问题。”
齐元:“抱歉。”
俞渺:“算了,至于你说的,我当然知道。”
忽然——殿外传来哄响,伴随铁甲移动撞击声十分沉重敦厚。
俞渺很沉稳,不慌不忙从塌上下来。
绛色龙裳衣摆垂地,像绽开的花。
“援军来了!”
“我们有救了!哈哈哈……”
殿旁的世家子露出喜极而涕的希翼神情。
齐元转身看见熟悉的旗帜,又回头看向俞渺。俞渺对他说:
“学问真的是世家的特权吗?老百姓只能愚昧地农耕,然后被地主豪强剥削吗?真的世家出生的人就比平民高出一等吗?”
“生而为人,谁都不能选择出生,那凭什么他们就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谁都想做人上人。”
“我只是想给老百姓一线生机而已。”
此番话真的让齐元醍醐灌顶,脑子像钟一样被敲击震响!
说这一句话的是才年仅十八的少年帝王啊!
难以言喻无法言说,但他确实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思想洗涤灵魂。
他嘴巴张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身后出现黑压压的铁甲部队。
其余世家子也灰溜溜跑去寻求庇护,只留下谢启。
谢启刚刚听完俞渺那番话就恍惚失神。
大周,只有权贵世家子弟能进学府,先帝意图推行科举制度那等于广开学府,寒门也有学习机会。但他们都认为学习是权贵的特权,乾德帝侵犯了他们的权利。
朝臣总说农耕为立国之本,不应该让老百姓学习。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其实他们怕平民学习入朝为官分割他们的权利,害怕没地方剥削。
学习真的是世家权贵的特权吗?他忍不住将视线投注在皇帝身上。
俞渺“啧”声拿烟咂一口,“……谢家小子,你怎么不走啊,我专门都没让阿音动你们,别傻愣着。”
谢启:“陛下……你劫持我吧。”
俞渺的死鱼眼带上嫌弃:“你脑子有病?”
谢启神态平和,双眼是及其认真的澄澈。
他说:“劫持让您的奴隶带您冲出重围吧,我爹他舍不得我。”
军队里传来一声粗犷吼声——
“三郎,快回来!”
俞渺指着军队中央马匹上吼出声的高大中年男人对谢启道:“你爹叫你回去呢。”
谢启刚刚鼓足勇气说了话现在整个架势就泄了,像气球被扎破一样。
“不……”
谢启瞄一眼俞渺的眼睛,发现里面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其他情绪,只是一片黝黑汪洋。
——然而他有些沦陷。
他傻傻说出一句让他想要打死自己的话:
“你就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