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焕的身体极明显的一震。 容秋阑蹙眉转身,想知道说话那人究竟只是醉酒之后的梦呓,还是意识清醒的牢骚。 她对上了一双眼白里泛着血丝,但仍然清明的眼睛。“你刚才说的,”她失望地问:“都是真的?已经有人把龙凤玉佩找到了?” 那男子皮肤黢黑,脸上胡渣密布,早失了修剪的形状。他冷笑一声,没有理容秋阑,提起手边的酒壶痛饮一气。 “我不信。”容秋阑用仿佛是自言自语、但音量大得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真有人找到那块玉佩了,这客栈里为何还有这么多人留宿不走?毓山又不是什么名山大川,若不是为了寻香老人,根本就不值得特意前来。” “你以为我们留在这里是做什么?”另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冷笑道:“我们还守在这里,是想等那个献宝的小子出来,好抓住他痛打一顿,出一口恶气罢了!要是想拦住你们,不让你们去毓山寻宝,直接拿武器刀枪把你们逼走就是,犯得着故意编织谎言去骗你们?” 容秋阑抿唇不语,脑中飞快地思索起来。在重生之前的那一世,当真有人捷足登先,在这一年找到了龙凤玉佩吗?她全然不记得了。 说到底,寻香老人虽然厉害,但她此前对打仗及军略并没有什么打算。所以寻香老人于她,只是外公的故旧而已。时哥哥倒是曾动过拜寻香老人为师的念头的,但也被寻香老人推脱了。那时容秋阑才听说了玉佩一事。至于寻香老人其余的私事,她没有特别留意过,所以当真毫无印象。 “姑娘?”掌柜咳嗽一声,唤起容秋阑的注意:“你们的门号与钥匙。” 容秋阑将门牌抄在手中,抓起戎焕就走。晏紫若有所思,冲掌柜的微一点头,跟了过去。 掌柜的被晏紫看得心跳一滞。在此地经营多时,他见多了满怀雄心壮志,满脑袋奇思妙想,就是两耳不肯听父母劝诫、非要来毓山证明自己就是那天选之子的小屁孩……但他从未见过哪个孩子有这样明锐而犀利的眼神。 容秋阑将戎焕搡进屋内,反手就拴上门:“缓缓!”她两手握住戎焕单薄细瘦的肩头,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边飞快地说:“就算龙凤佩被别人先一步找到了,那又怎样?泱泱大景,总有其他有才能的人可以收你为徒的。” 戎焕深吸一口气,将容秋阑的手从自己肩头拂下:“没有外人的时候,不要叫我缓缓。” 容秋阑知道戎焕现在情绪是真的不对劲了:“你不要急呀!就是百里余音的师父,也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不如——” 戎焕忽然抬起眼睛:“容秋阑。” “嗯?”戎焕鲜少连名带姓这样慎重的叫她,容秋阑一凛,严阵以待。 “你在想什么啊?为什么忽然跟我提换人拜师的事情?”戎焕疑惑地说:“难道你觉得我会被这种事情打击到,以至于一蹶不振吗?” 容秋阑眨了眨眼睛,没有否认。 戎焕叹了口气,痛心疾首地说:“我还以为你一脸紧张,是因为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你就不觉得献玉佩那人,出现的时间点太巧了,有点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 “我没见过寻香老人,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少能耐。但是,他毕竟是个‘老人’啊。为什么你认定了那公子的仇家只会在无名庐外埋伏等待,而不会破入无名庐内,鹊巢鸠占,直接来个瓮中捉鳖呢?”戎焕反问。 “你不要乌鸦嘴!”容秋阑生气了:“寻香老人是何等人物,他不可能出事的!” 戎焕收了声住了口。怀疑和不安交替出现在脸上。 “反正……”容秋阑心烦意乱地一跺脚,“你没听到吗?现在多的是外人盯着呢,如果晏紫的仇家当真拿着假玉佩,大摇大摆地进去把寻香老人杀掉了,等他出来的时候,那批寻玉人也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寻玉人”,是指专被人雇佣而来,在毓山翻找玉佩的人。 “你以为,”戎焕轻声说:“容秋阑,你以为如果他们能把寻香老人杀掉,还会畏惧这些只会弯腰,在灌木泥土里翻找小物件的村夫野民吗?” 容秋阑不说话了。 “我今晚就找兽群问一下,这几日毓山上有什么异动。”戎焕说:“可能耗时会有点长。若明天你敲门而我不应,那就是我还在游魂未归,不用管我。” 容秋阑微微吃惊。但如果无名庐确实已被晏紫仇家占据的话,他们贸贸然踏入,确实凶险,只得点头同意。 次日容秋阑下楼去大堂里用早饭时,果然没有看到戎焕。晏紫倒是已经占了一张四角小桌,在慢条斯理地扯着馒头喝粥。 厅堂里的客官,较之夜里就少得多了。容秋阑略一思索,也就了然。想必他们认为堂而皇之入无名庐那人,就算找寻香老人完成了心愿,全身而退,也会选择白天告辞,方便赶路。所以这些寻玉人也只在白日里头蹲点监视,到了夜里,就四散去休息,至多留三两个人守夜。 晏紫眨着雾蒙蒙的眼睛,朝容秋阑绽开一个笑意:“怎么不见你那跟班小婢女?” 容秋阑一边仔细地审视着晏紫,一边在他的桌面对落座:“小孩子贪睡,起不来。” 一个能在夜里迅速发现蜈蚣并作出处理的人,眼神不该这样朦胧。所以说,晏紫已经对他们心生警惕,开始故意藏拙了吗? 扬手招来小二,容秋阑点了一碗阳春面,想了想,又多要了两个大馒头。 晏紫笑起来:“李姑娘胃口真好。就算是我,一顿要两个馒头也就够了。” 容秋阑觑眼看过去,晏紫面前的馒头果然出奇地大,只消半个就能塞满她小小的胃。“这一份是留给缓缓的。”她泰然道:“小懒猪一觉能睡到下午,等她起来时,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是么?”晏紫闲闲地道:“李姑娘与缓缓果然情同姐妹。” 容秋阑挑起眉毛。 “婢女不与小姐同睡一房,以随时服侍主子起居,已是极大的倦怠。”晏紫微笑:“缓缓竟然还能劳驾小姐亲自送饭……” 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