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的能全身而退?”晏紫忍不住问。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石砌的地下通道里反复折回,形成隆隆的回音。 睁开眼睛仍然只能看到模糊一片的晏紫行路艰难,只得让戎焕牵着他的左手,右手的食指,则被容秋阑攥着,聊当指路——之所以做得这么小家子气,一半是出于容秋阑身为大小姐的矜持,另一半,则出于她对晏紫的畏惧。 眼下,他们三人正在位于鸿富客栈斜对面的天马当铺挖出的地洞里跌跌撞撞地走着。 据说地洞的末端直接通往码头——鬼知道一个不起眼的当铺,为什么在暗处会有如此浩大的工程。就像鬼才知道,一个除了朝奉和账房现身以外,啥都没有的不起眼当铺,怎么就能眨眼间请出两位据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武士。 “他们可是灵武者。”容秋阑嘀咕。 “但他们终究只有两个人。”晏紫指出:“而如果你们的情报没有错的话,气势汹汹奔我而来的人,可是四十五个年富力强、身经百战的专业杀手。” “他们可是最高等级的黑面灵武者!”容秋阑不耐烦了:“而且,余音也在呢。莫说以一当十了,就是以一当百,那也是不怂的。再说了,你不是也留了人手吗?” “黑面灵武者?”晏紫听到自己左前方的人按捺不住地插嘴:“为什么叫黑面灵武者,难道还有白面、青面、红面灵武者不成?” 容秋阑牙疼地吸了一口气:“灵武者是隐藏于暗处的杀手。在民间,这基本上就是你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刺客了。他们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在来人开出的价码足够高的时候,他们也会接刺杀之外的任务,比如说护送、保镖之类的。灵武者分为白、青、蓝、紫、黑五个等级,其中以黑面灵武者等级最高,技艺最为娴熟可靠,收费呢,也是最贵的,个个都是十步杀一人的高手——” “可他们脸上不黑呀!”戎焕说。 “论脸黑,当然比不过你。”容秋阑说:“每个灵武者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哨子。说是哨子,也不太准,应该说是埙——烤成小小的人面形状,黑面灵武者的哨子,就是黑色的。” “哨子?”戎焕说:“做刺客这行的,还要哨子作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衔枚疾走’是什么意思?”容秋阑反问。 戎焕虽然没有真刀实枪的上过战场,但自由生长在将军府里,见闻也多是与此相关:“我明白了,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 “潜伏暗杀什么的,不能保持安静可不行。”容秋阑说,同时不停在心中祈祷,戎焕最好早点闭嘴,可别再东问西问的了。不然要是逼得她得当着晏紫的面,解释起百面灵来——那就真是坏了事了。 毕竟,灵武者可是百面灵麾下的势力。 ——只要出的价码足够高,百面灵就能完成来者提出的任何要求。而灵武者回应的,就是来者对杀戮与守护的渴望。 容秋阑记忆里的晏紫,似乎从未听说过百面灵的存在,但他的翻云覆雨手已足够恐怖。容秋阑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晏紫也开始借用百面灵的力量的话,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概,那就是真正的暗无天日,无处可逃吧。 可惜容秋阑的祈求,似乎并没有得到神灵的响应。 戎焕消停了,于是终于轮到晏紫抛出自己的疑问了。 “李姑娘,你说黑面灵武者是所有武者之中价码最贵的,”晏紫好奇地问:“到底是有多贵呢?若数目确实惊人,等我们安然脱身之后,我可以赔偿的。” 容秋阑翻了个白眼,可惜这一幕无人欣赏:“惊人是挺惊人的,只是说了你们也不懂的。” “那就解释到我们听明白为止。”晏紫心平气和地建议。 容秋阑深吸一口气:“我以船运局的名义,许诺五年之内,绝不插手宁涛镇的通航与经营。并且,凡是出自宁涛镇的船只,过陡门时皆不收费。” 果然,戎焕立刻发问:“陡门是什么?” “就是船闸。”容秋阑没好气地解释。 “船闸又是什么?”戎焕继续追问。 容秋阑杀气腾腾地转头瞪了戎焕一眼,求生的意愿让戎焕乖乖闭上了嘴。但很快,他又把话语权重新牢牢地抓在了手中:“小姐。”他执拗地轻声叫道。 “又怎么了?” “为什么你会选择带上我逃脱,而不是选百里余音?”戎焕紧张地问:“他的武艺……可比我强多了,所以把我留在客栈当诱饵,让他来保护您,才更安全,更稳妥才对。” “你到底在瞎说什么啊?”容秋阑不耐烦地说:“他们又不瞎。等他们看到你和霏霏两个姑娘,难道还会上当?” 戎焕直觉地要反驳,但触到容秋阑警示的眼神,马上顿悟。他险些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作女孩子的打扮,可不能在这时自露马脚。 不过要说女孩子……他侧眼看了看亦步亦趋夹在自己与容秋阑之间的晏紫。那少年公子脸上因白癍已经连结成片的缘故,肤色就像从来不出闺阁一步的贵女一样惨白,耳垂上还扎了耳洞,钉着镶嵌了紫色柘榴石的银针。无论怎么看,身后那个家伙,都比自己长得更像精致的女儿。 “无论是余音还是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容秋阑信心满满:“我雇请了那两个黑面灵武者,要他们一路护送张铁毅与伪装成我与公子的霏霏、百里余音,直到京城。那四十五个杀手既然是道上混的,不会没听过灵武者,更不会傻得当真与两个黑面灵武者正面对决。但是离帝都越近,他们能下手的机会就越少,而两个黑面灵武者,就算再能以一挑百,长途跋涉轮值下,必然也会有疲乏疏忽的一刻。所以,他们一定会紧密跟着张铁毅一行人,伺机下手。这样一来,我们这边,就能彻底摆脱那些追杀者了!” “李姑娘,说到这里,我有一问。” “你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帝都?”晏紫含着浅淡的笑意问道。但马上他蹙起了眉——容秋阑手上猛然用力,几乎把他的食指给攥出血来了。 万万没想到,在此时跳出来解围的,竟然是戎焕:“推出这事又不难,是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吧?”他说:“你们住宿打尖时,掏出来的,都是京城汇聚钱庄所发行的银票,还被不识货的掌柜拒收了——我听说,汇聚钱庄黑得很,若不是帝都不让其他的钱庄进场,才没人和他们做生意呢。” “原来如此。”晏紫喃喃:“我之前竟然没有想到。” 容秋阑感激地望了戎焕一眼:“等他们一行人都奔着帝都去的时候,我们正可以乘此机会,去找寻香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