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还想多存些钱,今后让小玫瑰过上更舒坦的日子……
在想到小玫瑰娇软可人模样的刹那,夜生心间立时柔软下了几分,望向窗外飞速闪过景色的那双迷惘瞳仁也泛上了一抹格外旖旎的晶灿微光。
过了许久,车子终于在一间山脚寺庙前急刹车停下。
唐姐让他系好安全带果然是对的,不然他们简直险些将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
利落熄火后,唐幸行云流水地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
“下车。”
尽管心内茫然,可夜生还是顺从地走下车来。
毕竟他匆匆出发,身上更是连一分钱都没有,要是被喜怒不定的唐姐丢在这荒山野岭,那他今晚就回不去了。
只是望着阖上朱红色山门的寺庙,夜生有些好奇道,“唐姐,你是来上香的吗?”
“是啊,怕又有仇家上门来捅我,所以带上你来挡着呢。”
夜生听出了唐幸话中的笑意,一时倒也不生气,而是下意识地抚了抚肩上的伤疤,继而抬首望向了不复晴蓝的黄昏天际。
“可是这个点,寺庙不都关门了吗?”
“庙堂永远欢迎出手阔绰的香客,就像我们不分时间段地欢迎着一掷千金的客人一样。”
唐幸轻描淡写地说完,举手便用绑着鹅黄色丝带的木槌敲响了正门侧的铜钟。
夜生下撇着唇没有出声,虽然他并不信佛,可依旧觉得唐姐把寺庙和夜总会比起来不太恰当,甚至有些亵渎佛门。
然而朱门开启后,唐幸对开门小和尚说的第一句话,更是令他大跌眼镜。
“我爸呢?”
“师傅正在用斋饭呢。”
“行,那我烧个香就走。”唐幸一边走着,一边从包里取出了一枚不薄不厚的红纸包,塞到了一身青灰色褂子的小和尚怀中,“你帮我带句话,就说我还好好地活着,让他安心清修,别总打电话来惦记着我。”
“好的,我知道了。”小和尚咧着嘴笑,见怪不怪地将红包塞入了怀中,“对了唐姐,后院的葡萄熟了,是师傅今年新栽的品种,特别甜,要不我现采一些给您带回去?”
“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少采些吧,给他带些回去。”唐姐回头指了指神色有些拘谨的夜生,笑容不咸不淡道,“他年纪还小,应该爱吃甜的。”
小和尚很快便应了下来。
“是,那我这就去后院找剪子和小竹篮去。”
唐幸在案台上取了根最粗的红色香烛,像在自家后院般形态自然地将其在长明灯下点燃,继而举至眉心前轻声许愿,最终插在了蜡油满溢的烛台架正中。
“来都来了,没有愿许一个?”
夜生当然有愿,况且还不止一个愿。
但他却不敢说自己觉得这座造型古朴的寺庙规矩有些随便,随便到他都有些质疑这儿的菩萨究竟灵不灵验了。
在唐姐饶有兴致地注视下,他从案台小心翼翼地取过三根清香,焚火点燃。
夜生知道,他不是个有钱的香客,也点不起贵重的香火,许太多愿望更怕菩萨觉得贪心,于是他便选了个心里最在意的,在心间与菩萨悄然倾诉。
他想和小玫瑰永远在一起。
不论今后的人生会发生什么,都愿他们能如此刻般心心相印。
唐幸见夜生参拜的动作虽然生疏,可表情却犹为真挚,于是等他在香炉中插好香后,她忍不住负着双手打趣道,“许了什么愿?”
夜生才不上当,“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那倒也是,”唐幸撇了撇嘴,含笑的双眸却不改粲然道,“不过,都到了这儿,你就没什么话想问问我?”
“唐姐,这庙是你家开的吗?”
“不算,但我爸是里头的大师傅。”唐幸将目光从夜生身上挪开,随即打量着正殿四周轮廓熟悉的清雅草木,“当年他赌博欠钱,被人追债追得没法子了,索性剃头出了家,在佛祖底下求个庇护,却没想到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过得竟比外面还快活。”
夜生微微一怔,自然没料到风光不已的老板娘竟会和自己交代这些不算光彩的家庭背景。
“听着真神。”
“羡慕了?”
“不羡慕。”夜生笃定地摇了摇头,“宁可累一些,我还是想过寻常人的日子,娶妻生子。”
唐幸幽幽地点上了一支烟,深吸一口,随即笑容仿佛带着轻嘲道,“就这么想结婚?”
夜生唇畔一弯,脑海中顿时出现的都是小玫瑰亦娇亦嗔的迷人面庞。
“……想啊,为什么不想?”
唐幸点点头,随即望向了头顶那片逐渐昏暗的天光。
“郑夜生,你多大了?”
“二十一。”
“难怪呢,二十一岁的时候的日子,我都快不记得了。”唐幸的目光依旧望着天空,注视着即将消逝的山间晚霞,她微眯起眼,这一刻反倒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难怪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
“不是来替你挡刀子的吗?”
夜生笑得纯粹,像是对她刚才的话深信不疑。
唐幸在吞云吐雾的朦胧中注视着他,他的眼神是那么清亮,多像是在无边无际快要吞噬掉信仰中的暗潮里,望见了一束希望之光。
六年前的那些事,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当然是记得的。
现在她有了钱,有了很多很多的钱,银行账户中的数字可以令从前的她惊掉下巴,更可以让她所欲为地一掷千金。这些钱可以让从前冷脸对她的亲戚人人堆着笑脸,也可以让隐居在山门后的父亲过着松快的日子,可即使是这样,她也始终没法忘记从前的自己是付出过什么作为交换。
唐幸并不想在这个还不算熟悉的年轻人面前贩卖苦难,并借此为资本,获得更多话语权。在人人对她堆着虚假笑意的世界里,她羡慕,甚至渴望着夜生眼底的那份纯粹与平静,但她也明白,那是她拥有再多钱也回不去的日子。
而在不久之后,她应该还有一场更重要的仗要打。
所以她需要一个诚实的后盾,一个真心的帮手,并且贪心地希望那个人可以是危急时刻愿意对自己挺身而出的夜生。
“郑夜生,你相信我吗?”
“我不知道。”
夜生在短暂的迟疑后还是选择了诚实。
唐幸手中的烟还没抽完。
寺院内檀香袅袅的青烟与她口中呼出的烟雾混在一起,使他们一时间看不清彼此的神色,日光西沉,朦胧中的身影仿佛带有着丝丝缕缕的奇异美感。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唐幸脑海中闪回了一些不好的片段,但她却又卑劣地效仿着那个人当年问自己的口吻,朝着夜生轻声道,“你想不想过上好日子?”
“我想。”
夜生没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世上,有谁不想过好日子呢?大概也只有有钱人才会无心追求物质生活富足,作为穷人,他可说不出这样道貌岸然的鬼话。
唐幸笑了。
她的笑容风情妩媚,像是一朵绯红色的川赤芍,开在百花丛生的山谷里,却仍有着自信从容的美丽。
“这些年我身边并不缺聪明的人,少的却是像你这样勇敢的灵魂。”
“什么意思?”
唐幸掐熄了快燃到底的烟头,凌厉的眼神蕴着少见的庄重道,“郑夜生,今后跟着我吧,我会保你过上好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