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窒息的死寂。
和不知何时变得遥远的喧嚣分隔开来,仿佛另一时空。
温窈窈的人生尴尬集锦,追溯到上一件,还是几天前当着某半裸男人的面整理内衣——就是那个人帅心黑的幼儿园校董,害她又丢手机又丢工作——再往前,就是孩童时期的她在幼儿园午休时不小心尿了床,被小伙伴发现时的羞愤。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会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内,在两个长相高度相似的大帅哥面前丢人两次,这种尴尬得想让她就地钻缝的死亡场面,虽然灯光偏暗并未看清男人重要部位,但并不妨碍她感受到那股极其冷冽的气场,有些熟悉。
雪原,白松,千山鸟飞绝的孤寂沁凉凉地组成一幅只可远观的美男图,空旷而飘渺地朝她呼啸涌来,温窈窈酒意顿时醒了大半,撑住额头努力揉眼睛,想要确认男人到底是不是那个黑心校董。
男人已经扣好皮带,转过身,径直朝洗手台走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一如既往,仿佛没有看到她。
“你、你是那个幼儿园的?!”透明人温窈窈亦步亦趋地跟上,在他走过自己身边的刹那,终于看清了男人优越眉目,语气欣喜又急切,“把我手机给我。”
“哗啦”,倏然响起的水流声湮没了少女软糯糯的小奶音,薄时深抬眸,看着镜子里紧紧跟着他的少女,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
很好,第一次,闯进他的休息室,看到他的上半身,第二次,闯进包厢区的男厕所,看到他的下半身,薄时深活这么久,除了小时候照顾他的阿嬷,和某个曾扒光他衣服信誓旦旦说长大后会来找他却食言的小姑娘,还没有谁,把他从头到尾都看了个遍。
现在,齐活了。
“你怎么不理我?”大概是等得有些不耐烦,少女又急切地朝他走近,脚步有些踉跄,眼看要撞到他,薄时深直起身,转身避开,瞬间空旷的洗手台带起一阵冷冽的风。
与此同时,少女单手撑在台面上,稳住了身形。
薄时深冷淡看着只矮他半头的少女,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包括身材,都是无可挑剔的绝色,甚至足以秒杀网红明星,不然一向不重女色的他不会仅仅见她两面就留下印象,万花丛中过的钟言也不会在刚进餐厅时就一眼看到她,还非要绕远路从她们那桌走过。
而此刻,她一双雾蒙蒙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含羞带怯,魅如妖姬。
薄时深压下眼底嘲讽,朝她走去。
“你、你要干什么?”上一秒,酒壮怂人胆的温窈窈还在质问男人,紧接就感到那股极具有压迫的气场朝自己逼近,慌了,本能往后退,语无伦次地说,“这、这里是女厕所,你赶快走,不、不然,我告你耍流氓!”
话音刚落,后背撞到冰冷的墙,温窈窈脑袋里的警铃嗡嗡大作,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陷入无路可退的被动。
离得近了,男人英俊的五官在她眼前缓缓放大,清晰地仿佛能触到极淡的呼吸,温窈窈大脑空白了几秒,傻呆呆地看着男人,直到察觉他一只手已经横在她脸旁,猛地反应过来,捂住脸背过身。
却没有她想象中的争斗。
她睁开眼,看到男人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手里是一张擦手纸,明显是刚从她身后的墙上抽出来的,他慢条斯理地把手擦干净,攒成团,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桶,这才偏过头,看着她,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这话应该我问你——”
“——你这么喜欢看人身子,是对男厕所有兴趣,还是,对我有兴趣。”
低沉好听的嗓音缓缓流淌在暗下来的洗手间,温窈窈整个人懵了。
男、男厕所?她明明确认了标识才进来的啊!怎么可能是男厕所啊!
她揉揉眼睛,勉强聚焦的视线定格在里侧与女厕所相差无几的隔间构造,想分辨男人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可还没等看完,男人已经转过身,她急忙跟上,一把拽住他:“我对你没兴趣,不不不我对男厕所也没兴趣,我只是想找你拿回我的手机。”
柔软细腻的小手缠上薄时深的手腕时,他眼眸倏冷,想都没想就一把甩开,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没甩掉。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力气大得与长相格格不入的少女,冷着脸,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掰开:“我没见过你的手机。”
“你怎么可能没见过啊,我那天就是从你们幼儿园出来手机不见的。”温窈窈急得嗓音都带了哭腔,还想去拽他,奈何男人力气远超普通男生,纵使她力气不小,还是没能挡得住他的动作,见男人说完就走,温窈窈愈发着急,下意识去翻包,发现自己没带,手忙脚乱地找手机,去掉手机壳,飞快取出里面的钱,追上即将走远的男人,“我给你一百块钱,就当你捡到了我手机好不好?我那个手机才换没多久,还很新,可能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我买它的时候真的很贵,这一百块钱,就当你好人好报的酬金,可以吗?”
薄时深:“......”
坐拥燕华最繁华的整条商业街的君博总裁,名下产业诸多的豪门新贵薄时深,看着连他的手机壳都买不起的红色钞票,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他闭下眼,深呼吸,用所剩无几的耐心准备最后一遍地警告她时,却见少女又怯怯地伸出另一只手,掌心是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另外一张红色钞票。
“你是不是觉得少?那,二百块钱,我身上只有这二百块了......”少女紧抿着唇,一双三分水雾七分澄澈的大眼定定地看着他,又低头看眼自己的手,纤细的手指轻轻蜷了下,明显不舍。
薄时深要到嘴边的讽刺收了回来,语气微顿:“我的确没见过你的手机,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一万块钱,你再买个新的。”
话音未落,他清楚看到少女眼底的光芒黯了下去,摇摇头,很轻地收回手:“不用了,谢谢。”
说完,小心翼翼地把钱重新塞回手机壳,拿着手机,飘飘忽忽地原路返回。
薄时深神色复杂地看着少女朝着男厕所一去不复返,几秒后,终是看不下去,出声提醒:“女厕所在对面。”
言罢,自觉仁义尽至,转身离开。
温窈窈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停下脚,茫然抬头,当之前一直处在她视野盲区的小便池在此刻展露无遗,她满身的臊意瞬间涌上了脑门,剩下的酒劲,轰一声,彻底醒了。
啊啊啊为什么每次都是在这个人面前出糗!而且每次还都和厕所有关!她是得罪了紫姑神吗?!
要疯了......
温窈窈羞红了脸,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逃出来冲进女厕所的,心脏扑通通狂跳,许久没平复。
*
薄时深回包厢的路上,接了个工作电话,推开门后,菜没上齐,屋里却多了一个人。
“薄总。”身穿干练西装的霍子萩坐在钟言对面,抬眸看他,红唇轻启,两侧晃眼的耳环轻轻摇曳,“好久不见。”
钟言可怜兮兮地看着薄时深,眼神里写着“深哥,真不是我叫来的”委屈。
“约了人在这谈事情,看到你的车也停在这,就不请自来。”霍子萩大大方方地站起身,请薄时深落座,“希望薄总别见怪。”
见薄时深站着没动,她也不恼,一张明丽的脸笑容如初:“正好也有点生意上的事想找薄总,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可以坐下来边吃边聊。”
薄时深冷淡开口:“公事联系我助理,他会安排你预约时间。”
“嗨,瞧我这记性,忘了薄总只在办公室谈工作。”霍子萩佯装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浅浅一笑,“既然这样,那我改天再去公司拜访您。”
说完,人没走,却是自来熟地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生给她倒杯酒,笑吟吟看着钟言:“钟老板为人豪爽热情,应该不介意添我一双筷子吧?”
“当然不介意,美人作伴,求之不得。”钟言连忙起身,还没来得及招呼服务生再添一份餐具,余光就看到薄时深转身往外走,“深哥,你怎么走了?菜还没上齐呢。”
“公司有事。”话音落下,人已走远。
钟言:“......”
您老不想和她一起吃饭,能不能编个像样的借口?!手机都没响说公司有事,骗谁呢。
“霍小姐,不好意思啊,我深哥的脾气你应该多少也有点了解,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还不近女色,别介意啊。”钟言笑着打圆场。
“我知道。”霍子萩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目光紧紧追随着男人逐渐走远的身影,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见,才回过头,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装满势在必得,“这样的男人才更稀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