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场忽来的春雨无声无息。
赵祐景站在摇光阁顶层外廊下,压着眉眼盯住茫茫夜色,一动不动,任由细细密密的雨丝扑面。
晴风吹暖枝头雪,露华香沁庭中月。
被他教会念这一句诗的人,恍惚间已经去了那么久了。
但谁预想得到,傅家小娘子竟同她长得如此相像。
赵祐景回忆起白天的那一张脸,一双清澈眼眸盛着满满当当的灵动可爱。
却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念头闪过,赵祐景微微仰头望向漆黑天幕,嘴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
小太监福安此时恭恭敬敬站在两步外,心里不是不着急。
太子殿下已经一言不发在这个地方站得近一个时辰,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殿下……”眼瞧着雨势渐大,怕赵祐景受凉的福安硬着头皮上前,躬身语气轻柔说,“殿下,已经子时了,外头这场雨似乎下得又大了一些,您当心身子。”
赵祐景依旧沉默。
他望向远处星星点点灯火,半晌声音低哑道:“已经五年了。”
福安浑身一震,不敢接话。
赵祐景嘴边泛起冷笑:“五年了,你们以为孤全都忘了,是不是?”
“殿下息怒!”
一众宫人连同福安顷刻间跪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赵祐景只是觉得无趣。
他懒懒转过身,抬脚往前,越过一众宫人,阔步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
傅新桃开的药方,赵淑媛吃得数日,一日比一日夜里安睡。
陆逊对她态度冷淡这事,她也不再心里闷堵。
那一天傅新桃说过的许多话,赵淑媛暗地里来回细想,慢慢生出新的主意。
她自不会轻易服输,定要叫陆逊做她的裙下之臣不可。
赵淑媛信誓旦旦。
然而傅新桃又一次入宫为她看诊,见到的却是她在软塌上精神不振的样子。
“殿下脸色怎么这么差?是药方吃得不好么?”行礼请安之后,傅新桃被赵淑媛招至近前,她观察宝阳公主的脸色,实在是差,又问,“殿下有哪儿不舒服?”
赵淑媛声音虚弱:“没有,之前的药方吃得挺好的。”
大宫女搬来椅子请傅新桃坐在软塌旁,她顺势坐下,随即帮赵淑媛把脉。
片刻,傅新桃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
只她仍旧觉得奇怪:“殿下小日子不舒服,不曾叫太医看一看么?”
赵淑媛哼哼两声,没说话。
大宫女在一旁悄声道:“是看过的……但那汤药实在苦得叫人难以下咽。”
自然是赵淑媛觉得太苦吃不下。
她若不愿意用药,没有人能强逼得了她,怕是因此才一直耽搁。
傅新桃朝赵淑媛的大宫女看去一眼。大宫女立刻会意,而后开口消除她心中疑虑,解释道:“傅小娘子开的药不苦,殿下每天睡觉前都是好好喝完了的。”
赵淑媛懒在软塌上哼哼唧唧:“他们开的那药我光闻着都犯恶心。”
傅新桃叹气:“良药苦口,殿下应以身体康健为上。”
不过,好歹不至于一点苦味儿都受不得。
她略略沉吟,问赵淑媛的大宫女:“当时的药方可还在?”
“留了一份的。”
大宫女应声去取药方来给傅新桃看。
傅新桃便趁着这个间隙,又仔细查看和询问赵淑媛的情况。
赵淑媛说自己腰部会胀痛不适,严重时剧痛不止,且常常畏寒怕冷,心神疲惫,而她方才把脉,亦注意到赵淑媛的脉象沉弦,观其气色,舌苔有暗红薄白之相,是为肝郁气滞,冲任虚寒。
“待会儿还是先帮殿下施针,缓一缓腰腹疼痛。”
傅新桃对赵淑媛道,“大约留针两刻钟,比上次时间短一些。”
上一次已经见识过傅新桃的医术,这一次不免多几分信任,也多几分顺从。
赵淑媛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十七椎下,三阴交,太冲,傅新桃为赵淑媛施针。
两刻钟后,赵淑媛感觉整个人舒服不少。
大宫女将药方取过来交给傅新桃。
傅新桃复交待她,取牛皮水囊灌满热水,拿给宝阳公主捂肚子。
身上难受的感觉缓和下来,赵淑媛人变得比之前精神些,说话也有力气了。用早膳时,因为难受,只随便吃了两口,此时肚里空空,她便吩咐宫人送热乎乎的饭食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