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湘没说话,也没坚持,收回了目光跟着小陆向前走。小陆这才松了口气,如果不是碍于面子,他都要小跑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等二人走到路口那家便利店门口,常湘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道:“哎呀,我钥匙落在饭店了,没有钥匙我回不去家啊。”
“你能帮我回去拿个钥匙吗,我在便利店等你。”常湘眨着眼睛,眼神无辜:“不走这条路,绕个远走大道。”
小陆满眼都写着抗拒,但说不出口,听她说“走大道”,才想起来还可以把那小巷绕过去,勉强道:“行吧,那你自己小心点,我马上回来。”
这人还算有点义气,虽然喜欢口嗨,但是心不坏。
常湘目送他慌慌张张从大道离开,并没有进入便利店,反而把黑框眼镜小心翼翼收了起来,把勒得她极为不适的发圈解开,在便利店门口捡了根撑门的木棍。
那木棍比她想得还顺手,常湘的心情一下子美妙了起来。
————————
贺间欠了一份他还不起的钱。
他白天在学校,晚上在酒吧里兼职看场子,客人打架,他拉架时一不小心把酒架子砸了。那场子是獭爷的,主管也是在道上混的,不听他讲原因,也不许他打欠条,硬要他借高-利贷。
他哪里肯入这家破人亡的坑,没应,结果被主管找来的兄弟堵在巷口揍。
他蜷成一团,任由拳头打在他的肋骨上。要说不疼那是在开玩笑,他想着要是不用借高利贷的话打就打吧,留他一口气就好。但那两个人和他平日有些小仇怨,见他不求饶,下手越发狠起来。贺间下巴被踹了一脚,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想站起来反抗但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那两个小子下手没轻没重,他不会因为几万块钱死在这了吧?
贺间心里有点绝望,突然听到一声喝:“差不多得了,那是喉咙。你这一脚踹下去要把人踹死。”
谁在说话?一个女的?
贺间抬眼,匆匆一瞥,一个穿着高领白衬衫,黑色半身裙的女人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愿意为陌生人出头的人?但是一个女人有什么用呢?贺间不想连累别人,忙用尽力气吼道:“快滚,没有你的事!”
“你是育才学生?”女人非但没走,还上前两步。
贺间没力气再回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别多管闲事!”一个小混混扯着破锣嗓子冲着她走来,伸手就要推人:“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吧!”
“别碰我哦。”女人的声线平稳,丝毫不慌。
“嘿?我他妈的就碰你了怎么了!”小混混话音刚落,贺间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不是女人的惨叫声,而是那两个打他的男人的喊叫声。
贺间一个激灵,强撑着把挡在自己额头的碎发拨开,他看着那个女人脚步灵活,轻轻松松躲开了攻击,手持一根木棍干脆利落地打在两个男人的腹部和膝盖。
棍棒击打在人身上时发出闷声,不过几分钟,那两个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混混都抱着肚子跪在地上失去了行动力。
“哪条道上的?怎么打学生,还往死里打?再不停手我报警了啊。”女人的声音不急不缓。
贺间喘着粗气,忍着疼痛,心里吐槽道:你都给人揍趴下了,才让人停手?想动手也爬不起来啊。
“他欠我们獭爷钱!”一个捂着肚子的小青年喊道。
“欠多少?”女人的声音还是波澜无惊,伸手掏出手机,似乎要出示付款码:“他一个学生能欠多少?”
月光下,贺间才看清女人的脸。她长着一张十分好看的厌世脸,单眼皮下垂眼,看起来像一只睡不醒的猫似的,散开的黑发在月光下闪着绸缎般的光芒。身体并不瘦削,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带着兴奋的凶狠。她锐利的眼神和正装并不相配,正是本该在便利店的常湘。
贺间听她问出“欠多少”,还一副要替他还钱的样子,心里一阵感激。
他得有几年时间没体会过感激这种情感了。贺间喘着粗气,刚虚弱地吐出半个“谢”字,就剧烈咳嗽起来。
“他欠六万块钱。”捂着肚子的小青年还半躺在地上,声音在小巷里回荡。
“六万块钱!”常湘拎着棍子冷笑一声,又重复了一次:“六万块钱!”然后突然收敛了笑容,手里抓着的棍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本来还义正言辞的她把收付款页面关闭,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两个青年和贺间看着她突然离开的背影,头顶飘过无数问号。
“哎?不是...”躺在地上的小青年还没反应过来,喊了一声,但常湘已经消失了,巷子口只遥遥传来一声:“学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记着还人家钱。”
贺间:“......”
这么真实的吗?这也太真实了吧喂!
小巷又重新归为寂静,大家面面相窥,相顾无言,三人都绝口不提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场面的确变了,原本两人围殴一人的场景,变成了三个人都凄凄惨惨倒在地上对喘。伴随着疼痛的呻-吟声,两个十分钟前还趾高气扬的小青年躺在地上龇牙咧嘴。
最终是贺间先爬了起来,抿着嘴弓着腰,跌跌撞撞逃离了现场。
他费力大口呼吸了两下,胡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血,心想算是捡了一条命。又想起刚才变相救了他一命的人间真实,纵是头疼欲裂,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回想了一下“人间真实”的脸,想着如果哪天再有机会在大街上碰到,可以好好对她道声谢。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而重逢的地点并不是大街上,是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