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嫁衣 (2)(1 / 2)槐安客栈怪事谭首页

“哎呦客官晚上好,您几位啊?是不是要住店啊?”重六脸上挂着春风明媚却又带着那么一丝丝欠劲儿的笑容,用肩膀上的手巾帮刚刚下了马进门来的蓝衣客人掸去衣服上的风尘,殷切地介绍道,“我们这儿通铺、稍房、头房都有,就是厨房快要打烊了,您要是想吃饭的话我得赶紧跟后厨说一声。”

那蓝衣客官面容端正英气逼人,身形挺拔,腰间带剑,气质颇为不凡。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旅伴,说道,“两个人,一间稍房,先定三晚。随便弄些晚餐便好。我们有两匹马。”

“好嘞,您稍等,我让他们把马给您牵到后院去。”跑堂小哥转头,突然中气十足地冲着后堂吼道,“小舜!赶紧过来给客人牵马!”

小舜一溜烟从通往中庭的后堂跑出来,解了拴在门外栓马柱上的缰绳,把两匹马从旁边的小胡同牵去后院。在门外看着马的另一个客人于是走了进来,将斗篷的兜帽拉下来。是一名年纪看上去和重六差不多的年轻官人,身形却颇为瘦弱,一身藕色缎袍,头上戴着软脚幞头,甚为温文尔雅。

重六引着着两名气质跟一般客人不大一样的官人来到柜台前,翻开登记名册,拿起来一根毛笔,在舌尖上舔了舔,“两位可否透漏一下名姓?”

“他姓徐我姓柳。“蓝衣人简单地说道。

重六干笑道,”那个……我们这儿姓徐姓柳的不少……您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徐寒柯。寒天九月的寒,南柯一梦的柯。”藕色衣服的小官人主动说道,“他叫柳盛。盛食厉兵的盛。”

被称为柳盛的蓝衣男子皱眉瞪了他的同伴一眼,显然不满他竟然把真名给说了出来。

看来这位叫徐寒柯的小官人没什么跑江湖的经验,而且略微有那么点书呆子气。说这么文绉绉的词,也不怕把他这个小跑堂说晕。

重六提笔迅速而流利地在账本上写上两个人的名字。

“我们这儿稍房是二百文一晚,但是头房只要二百八十文而且包早饭,房间里除了床还有一张暖塌,您不考虑考虑吗?”

“不……”柳盛刚想拒绝,却听徐寒柯说,“好啊!那就头房!”

柳盛又嫌弃地瞟了徐寒柯一眼。徐寒柯啧了一声辩解道,“柳兄,这房钱都是能报销的,你这么节俭替谁省钱啊?”

柳盛把徐寒柯扯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大少爷,我们盘缠就带了这么多,到时候没钱了把你留在这儿刷盘子抵债吗?”

“哎呀,没钱了不还有官府呢吗?我带着官印出来的。”

柳盛瞪大眼睛,“你……”

不等柳盛发怒,徐寒柯已经笑着回到柜台前,对重六亲切地说,“就要头房,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没有?我听说这紫鹿山上出的铁观音很不错,你们有没有?”

“哎呀客官您可真是个有品位的人!您放心我一会儿就给您沏上。我们店的招牌菜有酒蒸蟹,酱香鸭,葱香鲤鱼脍和鹌子羮。另外我们店的香糖果子都是从水方斋进的,有的软糯有的酥甜,特别好吃!”

“那行,那就都送点到我们房间里。”

登记完了,重六便帮忙搬着一箱行李,带着二人从后堂的门进入中庭。庭中一棵硕大的古槐岿然而立,粗壮虬结的树干拔地而起,在空中散成巨伞,枝叶厚重地从空中压下,宛如一道荫碧蔚然的苍穹。此时正值槐花盛开的时节,空气里漂浮着一层轻纱幽梦一般的淡淡槐花香。

徐寒柯仰头望着那年深日久的古树,半是赞叹半是担忧地道,“虚星垂泪,落地为槐。万物有尽,百鬼同根。在中庭种这种集阴树,你们不怕不吉利吗。”

重六心想,这人嘴欠的程度好像不亚于自己啊?于是他做出略微夸张的惊愕表情,四下看了一圈,压低声音凑近了问,“您怎么知道我们这树下埋着一百个死人?不瞒您说,我们这家客栈,进来了,可就出不去了!”

一时间院子里一片寂静。

随即重六又贱贱地笑起来,“我开玩笑的客官!您放心,我们这可是在紫鹿山脚下,方圆百里所有妖魔鬼怪早就被山上青冥观的方士消灭干净了~要是没有这棵树,我们客栈的名字都得跟着变。”

中庭的北面和东面各有一座两层小楼,二十四间客房便在这两座之内。西面是寄存货物的库房。从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道月门通往二进院,那里有马厩和客栈里工人们居住的房舍。

北楼的走廊中光线昏暗,墙上的灯烛无法点亮所有阴暗的角落,摇晃着错落不安的阴影。两侧的客房中,零星房间有光线从纸糊的窗格中透出,有低低的交谈声和鼾声涌动在夜晚特有的安寂里。

重六停在一间房间前,用钥匙打开门锁。房门边挂着一块木牌,写着“雨聆”二字。

头房里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卧榻也十分舒适。

重六离开后,柳盛关好门,低声说,“你以后在外面能不能少说两句。。。”

徐寒柯在后面拆行李,闻言无辜地抬起头,“我也没说什么啊……”

“出门在外,上来就报自己的真名,你也不怕人家知道你是新任昭宁宪司把你给绑了?而且我不是都告诉你不要带官印吗?我们这次也没知会当地官府,本来就是来暗访的,你倒好,报了真名不说还连官印都带来了。”柳盛心累地长叹一声,坐到另外一张没被徐寒柯占领的床铺上,把背上的包袱解下来,“你觉得这间客栈怎么样?”

徐寒柯沉吟片刻,说道,“那个店小二的字写得不错。”

柳盛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就知道看这些没用的!”

“怎么能说是没用呢?”徐寒柯看着正忙着脱靴子的柳盛,“市井小民,识字的本就不多,会写自己名字的都是十里挑一。这个跑堂却能听懂我说的那些,而且一个字都没写错,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柳盛想了想,确实有点怪,“也没准人家念过书呢?”

“柳盛,你我都是官家子弟不觉得有什么,但书院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除非是想倾全家之力送个儿子去考功名,否则谁会白白往里扔血汗钱?”

“或许是他没考上呢?或者只是跟人学过几个字?”

“你看他提笔如行云,指上还生着笔茧,就知道绝不是简单认得几个字而已。如果是经过书院正经教导出来的书生,谁会愿意放下身段来做跑堂这样伺候人的行当,就算饿死都不会的。但你看他的手,又不像是书生的手,确实像是干活干惯了的。真是怪哉。”徐寒柯拿起桌上的茶壶,打开看了看里面,嘟哝道,“哎,头房里竟然都没有名窑烧制的茶壶吗?”

柳盛忽略这位大少爷的抱怨,继续思索着,“所以这家客栈确实有点奇怪……”

“我们也只见了一个跑堂而已,回头找机会再打听打听,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客人。”徐寒柯说着说着又嘟哝道,“啧,你看这房间里连个熏香都没有……”

重六正匆匆跑向后厨跟廖师傅报菜。然而就在穿过中庭时,忽听一道魔音贯耳,“六儿啊~~~”

重六条件反射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拖长叫魂般的声音不可能是别人,必定是……“东家!”

祝掌柜披着件云锦绣仙鹤的外袍,懒洋洋地靠在檐廊下的朱漆柱子上,怀里抱着他那只虚胖的狸花猫,对他招了招手。

怪了,掌柜一般不怎么搭理他啊?

重六小跑到掌柜面前,点头哈腰道,“东家,您找我?”

“刚才那两位客人给安排了哪间房?”

“雨聆,您看见他们了?那两个客人有点怪,感觉像是从哪个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似的……”

掌柜低笑两声,轻叹道,“刚才我去拿账本的时候看了他们的名字。昭宁新上任的提点刑狱司监察使忽然大驾光临,咱们实在太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