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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茶园,两个人    乔幸和尹小飒一起去派出所,沈沥回医院等张仪军醒来。张仪军腰腹处的刀伤已经缝合,除小腿骨折,还有因严重外力致使的颅内出血。幸好抢救及时,能够醒来基本确定无大碍。    9点20时,张仪军醒了。    沈沥换衣服进去,把治疗的情况告诉给张仪军,问张仪军要不要通知家里。张仪军想摇头,但是稍微动一下就特别疼。沈沥按住他,说道:“你的手机摔坏了,我把SIM卡取了出来。今天等你情况稍微好一点,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说我让你去吴城办事,要过几天才能回去——只能先这么瞒着,等你出了ICU,再说实话,怎么样?”    张仪军张了张嘴:“好。”    张仪军刚醒,意识还没完全回来,沈沥便没有多说什么,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ICU。ICU这一层的楼梯口里有着浓重的烟味,沈沥经过门口没停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站了会儿。    张仪军话不多,平时也不是会主动得罪人的。虽然在酒吧街那种地方工作,却是再踏实不过的一个人。沈沥知道,这个时候能下这种狠手的,多半跟功浩有关。    他露出一种不屑一顾的哂意。不管这是功浩的意思还是裴喻琛的安排,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泄愤之举,白白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    看了一眼时间,乔幸和尹小飒大概已经在派出所坐着了。沈沥把照顾张仪军的事跟自己人交代了一下,然后开车离开医院,驶向派出所。    .    乔幸和尹小飒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尹小飒垂头丧气地搂着乔幸的腰,说道:“乔妹,我们是不是该去庙里上柱香啊,这都是什么破事,头疼死了。”    乔幸抬头,看到尹小飒的车旁边还停着一辆车,沈沥在车旁的树荫下站着,光线斑驳落在他的身上。两个人走过去,沈沥把张仪军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让两个人不必再担心。乔幸有些话想问,但看了一眼沈沥没有说出口。    三个人一同去吃饭。尹小飒原本以为乔幸会通知沈沥,是因为沈沥在追乔幸,吃饭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张仪军是沈沥的人。她忍不住说道:“乔妹,你真沉得住气,换个我认识的人,我当场就扛不住了。”    乔幸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那会儿她也特别慌,尤其认出张仪军之后。可是慌是没有用的,乔幸已经习惯了不表露这些情绪。    吃完饭,尹小飒想回去睡觉,沈沥却看着乔幸。乔幸想他该是有话说,于是冲尹小飒摆了摆手。尹小飒嘿嘿一笑,很了然地没有说什么。    早上早餐店老板娘的表情,还有这会儿尹小飒的表情,乔幸觉得自己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上了沈沥的车,沈沥说道:“你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我们去那边坐坐?”    乔幸:“图书馆。”    沈沥看了她一眼。    乔幸也笑了。她知道沈沥会这么问,是想找个能聊天的地方,但她平时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出门的目的就是为了去图书馆,很少还会独自待在别的地方了。    陪尹小飒是逛街吃饭做SPA,陪裴喻琛是……乔幸看着沈沥,说道:“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随便的。”    沈沥的眼里露出一点戏谑:“随便?你对一个男的说‘随便’,这个男的真‘随便’了怎么办?”    乔幸:“……”    撇头看着窗外,回头时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她说道:“去一个地方,我请你喝茶。”    她说的地址有些远,沈沥不认识,却也不问,直接设置导航之后就上路。一路都很安静,两个人不说话却又不觉得尴尬。车窗开了一点点,风的声音窜进来,阳光松软。乔幸觉得心安,紧绷的心弦也松弛了下来,微微歪着头打起了盹。    似乎做了个梦,但醒来的瞬间就忘了。乔幸听见轻微的声音,耳边也是热乎乎的呼吸,睁开眼看到车窗已经打开了一大半,车外趴着两个小孩。其中一个贴着她的耳朵,在她醒来后立刻笑着喊:“乔幸姐姐!”    乔幸冲他笑了一下,推门下车,两个小孩立刻围了过来。沈沥也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支茶花,说道:“你这个医生当得很敬业了,连售后服务都有。”    先前冲乔幸喊姐姐的小男孩,是乔幸以前的病人。这附近是茶园,面积虽然不大,但上山的道路比较崎岖,小孩当时摔得很厉害。    病人出院了大多都不会再和医生有联系,但淳朴的人却是例外。这一家是茶农,茶叶主要卖给茶商,一家都特别淳朴。小孩刚出院的时候,拎了十斤新上市的顶级茶叶要感谢乔幸,还说是薄礼。茶叶一两的市价已经很奢贵,十斤都能算贿赂了,吓得乔幸当时就摸到地址给还了回去。    谢礼是不能收的,小孩又特别喜欢乔幸,一家人经常邀请乔幸过来玩。茶园在郊区,依山傍水,当地政府想发展度假旅游,只是没宣传出去,平时的游客很少。    刚开始的时候,这家人邀请得特别热情,乔幸不好意思用拖延大法。但裴喻琛没兴趣,尹小飒则觉得太远。最后只好乔幸一个人默默过来玩了几次。路上比较孤独,但到了这么心旷神怡人烟稀少的地方之后,又觉得特别值得。    沟渠很多,水流四溢,沈沥竟然大大咧咧地将裤脚挽了起来,露出了好看的脚踝。不提第一次的见面,沈沥大多数时候都穿得特别有模有样,一身低调的名牌,背挺肩宽腿长,气质又有别于一般做这种打扮的人,倒是很容易让人记住。    乔幸低头看自己的裤脚,比较窄,倒是不需要挽。沈沥将茶花递给她,然后将围着她的小男孩一把抱起来。乔幸将茶花举起来,指着山坡上一个亭子说道:“待会儿我们去那里,视野特别好。”    这里烧茶,有一种很小的陶制炉具,烧水的时候往里面添加小块的木炭就行了。原本是为客人准备的,但客人实在太少,很多人家都放着直接落灰。乔幸还没醒的时候,这家大人已经把炉具拿出来擦洗了一遍,这会儿正在用热水给茶杯消毒。    乔幸走过去,说道:“不用太麻烦啦,我们就是过来看一下。”    茶园在山坡上,整面的绿。山下的道路两旁,种植的是枇杷树,这个季节的枇杷刚上市。小孩也不认生,一手拉着乔幸一手拉着沈沥,跑过去摘枇杷。    枇杷树很矮,但小孩跳起来都够不到,猴儿似的要往树上爬。乔幸一把拉住他:“你妈妈要凶你啦。”    沈沥把小孩抱起来,小孩立刻抓住一枝,猛地拽下一大把枇杷。不远处另一个小孩拿着篮子飞奔过来,扯着奶音兴奋地喊:“哥哥我来洗!”    一团人忙了一通,枇杷洗得水灵灵地装在果盘里,煮茶的炉具也摆上了,两个小孩继续在茶园里玩,沈沥和乔幸坐在了半坡上的亭子里。    清明已经过去很久,这个时节的茶园没有什么采茶人。远处有青白色的淡雾,阳光落在茶树上,微微发亮。陶壶里的茶水嗡嗡响着,枇杷水润甘甜。乔幸散落的碎发被风吹到脸上,沈沥似笑非笑地看着。    终于想起此行的正事,乔幸问沈沥打算说什么。    “是仪军的事。”炉具就在旁边,沈沥抬了抬胳膊,往乔幸那边倾了倾身,“仪军不是胡来的人,这次是因为我。”    他把上次解决西雅图那事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道:“功浩现在羁押候审,七成的可能是他在报复。另外还有三成,是裴喻琛。”    乔幸的目光动了一下:“为什么会是裴喻琛呢?”    “功浩和裴喻琛的关系,就不用我再讲了。”沈沥道,“裴喻琛的公司当初是拉到功浩的关系才拿到天使轮的,B轮没有功浩不一定会完蛋,沈淑梅这边要接手却也没那么容易。”    当初裴喻琛回国,看着有两条路,一条是进沈氏集团,另一条是自己创业。进沈氏集团,必然是直接去总裁办熟悉业务的,但裴喻琛不耐烦待在沈淑梅身边。    创业则又是另一条思路。相对于没有任何背景需要四处贷款拉客户的创业者,裴喻琛在资金方面就不需要太多担忧。功浩是他最大的投资人,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交,他跟功浩都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他虽然顺利离开西雅图,但麻烦依旧没有彻底解决。    解决不了麻烦,便泄愤。动不了沈沥,就拿沈沥的手下开刀。    乔幸听完了,微微皱眉。她其实想问沈沥的,也是这个,但想不到沈沥会主动说。她问道:“是不是这事就没完没了?”    沈沥道:“不,可以了结。”    谈话的间隙,茶已经开了,两个人各自喝了几杯。茶壶放在旁边,沈沥往炉具的凹槽里重新添置木炭,说道:“我真正想找你说的就是这个——我打算让周明生,就是周希颜的父亲出面。”    乔幸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半晌才问:“他凭什么出面?”    一个冷静理智的人,通常会被微表情出卖。比如此刻的乔幸,眨眼的频率减慢,嘴角紧抿略显僵硬,喉部有轻微的吞咽动作。    ——她在乎。    如果自己是她完全不在意的人,又何必在乎这些呢。沈沥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他想乔幸不必总是这样,理智又体贴的个性,只会让被包容的那一方越来越放肆。    他将周希颜往酒里放ka.va的事说出来,然后道:“周明生还不知道这事,但很快就会知道了。他只有周希颜这么一个女儿,不会坐视不管的。”    乔幸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呢?”    “因为——”沈沥看着她,“接下来至少半年的时间,我都会跟周明生走得很近。我不知道以后会传出什么流言,但我不希望你误会我。”    沈沥这样条件的,可进不了沈氏集团的总裁办,可能连中低层的管理都排不上号。而沈淑梅也一直以此为借口,对沈沥是否进集团这事始终不松口。沈沥现在和沈淑梅对着干,完全是以卵击石,因此沈沥打算从周明生——沈淑梅一直想要拉拢的人下手。    乔幸想明白了这些关系,有些讶异:“你要跟沈淑梅对着干?”    沈沥点头,目光波澜不惊。    市郊野外,他只穿衬衫西裤。衬衫的胳膊卷了一半,裤子的边角也卷至脚踝上方,有模有样一身低调的名牌,却浑然不在意这些,背挺肩宽腿长,气质有别于一般做相似打扮的人——乔幸想起第一次见沈沥,一身血迹,猎豹般的眼神,沉默、骁勇、孤独,不计一切手段。    他想得到的,都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