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钦渝也不需过多地向茅锐翰确认,从他的系统提醒——后台显示他还差最后一次称赞就能完成任务了,想来茅锐翰对他的表现是十分满意。
只是这最后一次称赞,裴钦渝眼巴巴地等到下午,剧组就快要收工了,他也还是没能等到。
这得怪裴钦渝自个儿,谁让他装害羞装习惯了。
那茅锐翰一夸他,看见的就是裴钦渝脸上腼腆的笑,加上裴钦渝一直没让自己出戏,这笑就显得特别柏宇豪。
这下别说夸了,茅锐翰都不敢跟裴钦渝多说话,生怕影响到他的状态。
于是,等到今天拍摄的戏份只剩最后五场,虽说跟他拍摄对手戏的人是余嘉飞,但裴钦渝为了完成任务,想着干脆一会儿就把模拟器拉满,逼茅锐翰说出最后一个称赞,反正拍完就能回去休息了。
而余嘉飞扮演的角色名叫邓易,他是殷匡野所饰角色的崇拜者,因为柏宇豪在躲避同班同学对他的恶作剧时,撞倒在路过的殷匡野身上,这让邓易万分恼火,便决定在放学后带着马仔去修理柏宇豪一顿。
因而,做完值日最后一个离开的柏宇豪,就被邓易一伙人困在了教室里。
邓易狠踹了柏宇豪几脚还不够,又拿柏宇豪的杀人犯父亲羞辱他。
可柏宇豪也了解邓易的父亲,他的父亲来过柏宇豪的聊天室,而在柏宇豪的电脑里,还存着他被组织的人拍摄用于勒索的不雅照。
有了这荒诞的现实作为对比,柏宇豪再也无法忍受邓易哪怕多说一句,但他刚想要反击,又猛地想起这里还是学校,他只能是那个备受欺凌却懦弱得不敢吭声的柏宇豪。
这会儿已经拍完了余嘉飞在剧本上的前面几段,他扮演的邓易从讲台上跳下来,嚣张地来到柏宇豪面前,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因疼痛而蜷缩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再对其进行羞辱。
而余嘉飞这一场的表现,无论是他的台词,走位,以及他塑造人物时添加的几个小动作,都算是可圈可点,他得到了茅锐翰几个满意的点头。
见到他一条就过,两个扮作邓易的马仔,同时也是余嘉飞电影学院小几届的学弟,趁着转场的工夫,忙跟在余嘉飞身边好一顿吹嘘。
再想到接下来就是余嘉飞跟裴钦渝的对手戏,两个学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压低了音量道:“飞哥,一会儿就看你的了,教训下这小偶像,让他知道点天高地厚。”
余嘉飞并不做声,只是露出一个暧昧又嘲讽的笑容,等到茅锐翰叫准备了,余嘉飞回到摄影助理标注的码位上。
这场戏,茅锐翰设置了一个主镜头,这个镜头可以照顾到两个演员身体的每一处,同时,他也在裴钦渝倒地的面朝的方向放置了一台机器,好拍摄他因邓易的羞辱从麻木到愤怒的表情转换。
接着,设置在教室前方的摄像机会捕捉裴钦渝暴怒后从地上爬起来的行动轨迹,以及接下来他同余嘉飞的对峙,而余嘉飞则会出现在主镜头里说出他的台词。
裴钦渝并未察觉余嘉飞伙同两个学弟对他出糗的期待,在茅锐翰喊出那一声“A”后,裴钦渝久违地完全启动了模拟器,影子一般陪伴了他一个多月时间的柏宇豪,再次借着他的身体,重生到这个世界上——
好无聊。
柏宇豪倒在地上,麻木地看向窗外。
校园被黄昏的寂寥笼罩,但等这最后的光亮散去,整座城市都会陷入黑暗。而在这当中,又有多少人会借着黑暗的遮掩,暴露出面具下恶心的欲.望呢?
就像这个人的父亲。
柏宇豪的嘴角细微地颤了颤,他想,他要不要告诉这个人,他的父亲因受不住折磨,甚至想要出卖他抵债呢?
又或者,将他父亲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以及照片,交到他的手上——好让他知道,他口中的父亲,其实是这样一个令人作呕的人渣。
但不论如何,柏宇豪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躺在这里听由一个人渣生出来的蠢货喋喋不休。
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翻滚的戾气,柏宇豪从地上爬起来,窗外的夕阳将他在墙上影子拉扯得很长,就像要吞噬什么。
他静静地看向邓易,站得笔直,根本瞧不出方才他还被人揍得蜷缩在地上的模样。
余嘉飞知道,这时候该他说出邓易的台词,然后结束这一场戏。
可当裴钦渝站起来,同他对上目光的那一瞬间,余嘉飞却仿佛被什么给扼住了喉咙,他被某种陌生而恐怖的气场笼罩,在这当中,他畏惧地忘记了台词,瑟缩地说不出一个字。
而茅锐翰在喊出开拍后,他紧盯着监视器里的裴钦渝,心中有种隐隐地雀跃——作为一个新人,裴钦渝今天在片场的表现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但茅锐翰仍旧有几分失落,因为他再没能看到裴钦渝给他再现试镜那天那种,让他心弦都为之一颤的表演。
就好比,夏天喝一杯冰镇气泡水已足够沁人心脾,但茅锐翰却更钟爱一杯好茶带来的回甘。
终于,就是现在,茅锐翰终于又感受到了——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甚至用拳头抵住嘴,就是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发出叫好声。他激动而狂热地注视着裴钦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直到他看到主镜头里的余嘉飞——
“CUT——”
茅锐翰猛地锤了锤身下的椅子,怒吼道。
“余嘉飞你怎么回事儿,第一天演戏啊,就两句话的词儿你都敢给我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