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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洵替他将外衫披上,数落他不知顾及身子:“听清砚说青山图是你今早刚画的,你这一大早回京后到底做了多少事?这又不是什么急事,哪日不是做,叫我怎么说你好。”替齐璟拢上衣襟时秦洵顺手揪紧,恶狠狠道,“要不是我针包没带过来,我就把你扎成刺猬给你长长记性,前些日子刚吓唬过我那小侄儿,哭得老惨了。”

“你欺负小孩子做什么?”齐璟哭笑不得,“是子煦的儿子?”

“怎么,我二哥平日还跟你们说他儿子?”

“偶有提及,似乎有些顽劣,子煦说起时颇有无奈。”

“没人治他罢了,我小时候皮,我娘不是打过骂过教训我吗?”秦洵拿起腰带正打算给他系,自己想想又丢回去,“大半夜的,我给你穿这么规整干什么,又不出门。”

齐璟心想我也不知道你干什么,我看你给我穿,我就没说了。

秦洵接上前话:“不过每次被教训过我也就老实一阵子,天性如此,难改,我那时倒是比较听你的话。现在长这么大了,我娘估计也不好意思再动手打我,我回来去上林苑见过她一回,大概是人到中年,她现在脾气比年轻时候平和多了,秦镇海……大哥说他觉得对我有愧,我瞧回京后这些日子,他确实是有想同我亲近的意思。”

“你们到底是父子俩,关系缓和总是好的,你也莫要总是对秦上将军直呼其名,不像话。”齐璟往他发顶揉了一把。

秦洵两臂搭上他肩,将自己鼻尖与他的鼻尖贴上:“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叫爹还是叫什么,心里头该是多少感情还是多少,又不会我多叫他两声爹,我就立马能跟他父慈子孝了。”

齐璟一阵沉默,忽然就着这姿势将秦洵搂抱入怀,稍弓了脊背,疲倦地将头枕上他一肩,似是在他耳边极轻地一声叹息。

人生病时总是不自觉比往常更脆弱些,齐璟也不例外。秦洵圈抱住他,心知他这是听自己随口一番话,想起了他跟皇帝之间说冷不冷说热也不热的父子关系。

秦洵有心抛去方才的话语,跟齐璟打趣:“说起来,我二哥二嫂是十八岁成婚,十九岁就生了秦商,我若是个女儿家,眼下早过了及笄的年纪,正好能嫁你给你生个小兔崽子出来玩了。”

齐璟枕着秦洵的肩轻笑两声,轻微的鼻息拂在他颈间。

秦洵想了想又改口:“算了,不生也好,小孩子多闹人啊,你疼我一个就够了,不准疼别人,孩子也不行。齐璟,我们不要孩子!”

“嗯,好,不要孩子。”齐璟忍笑顺他话说,没纠正他们俩压根就没法要孩子的事实。

秦洵在他背上抚了几下,才想起最先未得回应的问话:“你晚上就喝了小半碗粥,饿不饿?”

“被你一说,倒是觉出几分。”齐璟退离身子,“我去唤厨房送些吃食来。”

“我去唤,你别出去吹风。”

“不是。”齐璟附上秦洵耳边,低声一句,“我刚好想要方便。”

秦洵“哦”了声,自然接话:“你刚退烧有没有觉得步子虚浮?我扶你去方便?”

“不必!”齐璟几乎是立刻出口拒绝,面上红晕一掠,“小染风寒,我不至于这么弱不禁风。”

秦洵跟着他出房门,目送他拐进茅房,自己迫不及待去书房将另一柄江南“水磨玉骨”工艺的折扇从抽屉取出,带回内室借着落地灯盏明亮的烛光仔细赏了一通。

同样是白绢扇面,绘的图案与白玉为骨的那柄不同,墨笔勾枝,朱砂点瓣,绘了几枝桃花,应景题字《诗经·桃夭》的开头两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齐璟长大,娶我回家。秦洵默念时很自然地接上自己幼时胡编的后句。

一柄墨枝红桃扇,一柄青山玉骨扇,六岁到十六岁,齐璟取用了秦洵十年间两次为调戏自己而念的诗文,绘了这样两幅扇面赠他,颇用心思。

秦洵以指轻轻抚过题诗字迹,有些坏心地想,齐璟怎么就不好意思将他胡乱添上的后句也题上去呢。

清砚端了热粥回来,齐璟烧热退下,胃口好了许多,将一碗粥喝尽,觉得身上汗黏,打算去沐浴。

浴池热气氤氲,齐璟背靠池壁,脖颈以下整个浸入热水,秦洵以“怕你身子无力摔着”的借口陪同,蹲在浴池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齐璟休憩片刻,闭着眼都能感觉到身边人灼热的目光,架不住被这样盯着,他睁了眼朝秦洵笑着伸手:“要一起吗?”

“这是邀请我?”

“嗯。”

“那我不客气了!”

秦洵其实睡前沐浴过了,不过既然齐璟主动相邀,焉有拒绝之理。

他三两下除光了衣衫鞋袜,一个猛子扎进浴池里,扑起的水花把齐璟兜头浇了个透。

“你真是……”齐璟抹掉脸上的水,哭笑不得。

秦洵胡乱抹了抹脸,与他挪开了些距离,同样背靠池壁,长长吐气:“泡澡就是舒服。”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秦洵望向他,眨了眨眼:“光着呢,离你太近我怕干柴烈火,你还是个刚退烧的病人,就是要做坏事也不急这一时。”

齐璟脸一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气熏的。

“怎么了?多年清心寡欲,禁不起撩拨?”见他害羞,秦洵反倒愈发起劲,“来来,今日秦大夫就给你说说,这种事嘛,男人的正常需要,就该适当地纾解纾解,憋久了是不好的,指不定最后来个不举啊隐疾啊,那时候再治就难了。”

这些露骨的嘴上便宜齐璟素来处他下风,索性不再助长他得寸进尺的气焰,无奈回了句:“说不过你,秦大夫。”

在嘴皮子上胜出的秦大夫很得意,划着水朝齐璟的位置靠近了些。

“对了,我去太医署给你煎药那时候,见着了楚长琴的妹妹,她在那给姨娘煎安胎药。她入宫之后,可是你帮她调到姨娘身边的?”

“楚梓溪?”齐璟点头承认,“长琴跟广陵先生离京时,我答应过他照拂楚梓溪一二,去年她入宫那时刚好母妃怀上身孕,身边多些人伺候也好,我便与母妃说了几句,将她调去了昭阳殿。”

“也是难为这姑娘了,原本也该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才是。”秦洵闭了闭眼,有些不是滋味,“真不知有朝一日我是否也会落入如此境地。”

“莫说这样的话!”秦洵话音未落,齐璟打断他,一把将他扯来了自己身边,“我在一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秦洵望着他难得不愉的神色,反倒情绪放晴,顺杆子爬把自己跟他的肩臂抵在了一起,并排靠在池壁上:“齐璟,我有些话不吐不快,或许会有些长篇大论。”

“你说,我听着。”

“从前我以为,太后与陛下他们母子俩是一个鼻孔出气,林秦树大招风,他俩都日渐难容,不过这么些年我在江南,空时寻思寻思,似乎也不是这么回事。”

多年不曾提起太后这号人物,秦洵回想往事,似笑似叹了一声,接着道:“其实说不容也不妥当,毕竟大齐的兵权大半都掌握在林秦手中,或者说到了当今,是掌握在我老子手中。林秦二姓,于大齐、于皇室,都是足够威慑异心之徒的宝刃,顶多说心有忌惮戒备,总归不至于到‘不容’的地步。”

齐璟在秦洵这里,永远是“我男人”的身份排在“皇子”前头,他从不避忌跟齐璟提起敏感的朝政事,谈论间也往往口无遮拦,想什么说什么,毫不担心会祸从口出,会看到身为“大齐三皇子”的齐璟突然翻脸治他的罪。

你我就是你我,旁人都是旁人。

秦洵将自己翻了个面,趴上浴池边缘:“我此刻谈起,若是非要说‘不容’,那也是太后不容秦,而陛下不容林,他们母子间根本就是各谋其利,齐璟,你其实很早就知道这一点,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