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是谁,脸上血色褪至苍白,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抖。
她当然知道是她。姜品浓,带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又差点把她拖进地狱里的人。
那边姜品浓叹息一声,“八年了,你就不想回家看看妈妈吗?”
“不想。”秋棠扶着沙发缓缓坐下,颤抖的手指抓紧坐垫,“我没有妈妈。”
姜品浓的声音被扼住,很轻地难以置信,“你不认我?”
秋棠嘲讽勾唇,“大半夜打骚扰长途就是为了说这种废话?”
“你......”姜品浓重重喘了几喘,音调陡然凄厉,“我拼死生下你,把你从乡下接进秋家,花了十一年的心血培养你,我竭尽所能地对你好,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从小控制我,计划把我送上老男人的床,这就是你竭尽所能的好?”
秋棠微微笑起来,“我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女孩,真遗憾,但这不是我的错。你以前但凡少流一次产,也不至于只有我这一个孩子。”
她太知道如何刺中一朵菟丝花的痛点,姜品浓恨极,又悔极,“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把你扔在乡下,劣了你的根!呵,我还以为你终于懂事了,原来一直在披着羊皮骗我!”
秋棠仰头看着天花板,新换的灯璀璨闪亮,照得她眼球干涩,“所以呢,你又想派人把我抓回去打一顿再关起来?关上一天一夜,给颗糖我就乖乖叫妈妈?”
姜品浓沉默片刻,“我听说你和秦家少爷在一起,秦家那样的世家,若是没有秋家给你撑腰,嫁进去很难,更不用说他还有个门当户对的前女友。”
好一番威逼利诱,秋棠反倒淡定下来,冷冷一嗤,“姜品浓,我管不了你恶臭的脑子,但你应当懂得收敛,不要过问插手我的事。”
她声线阴冷:“一旦被我发现,我敢保证,你偷人的证据第二天就会出现在秋涵笙的办公桌上。”
姜品浓:“你......”
她抬起长腿摆上茶几,对着光舒展手指,“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姜品浓终于哀切起来,细细地哭,“阿朝,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又养了个小的,闹上门来要分家产......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阿朝,你如今傍上秦少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你......”
秋棠厌恶欲呕,直接挂断电话,号码拉黑,将她的哭声隔绝在千里之外。
印象里姜品浓总是在哭。每次小三上门撒泼她就哭,打完女儿她也哭,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十足,仿佛她才是那些棍棒的承受者。
她哭起来的确漂亮,昆山玉碎,弱质楚楚,恰到好处的风情。
美貌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财富,她经常对秋棠说,阿朝,你一定要比我更争气。
姜品浓年轻时,大把的男人因为她的哭而心生怜惜意乱情迷,而待她年华老去,她的哭声就变成了空荡荡的塑料袋,被风吹得皱巴巴一片,最终扫进垃圾桶。
秋棠遗传了父母的优秀基因,出落得更加动人。
她对自己的外表有轻度嫌恶,十岁以后再没哭过,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看到电视里的女人因为爱情而流泪都会感到恶心。
光束堆积在她的发顶,灯光划破黑暗的一刻,积攒的情绪也被豁开一道口子。
秋棠执起换下来的旧灯管,扬手狠狠掷在地上。
瓷砖地板爆发出短促高亢的声响,完整的灯管跌成满地碎片,惨白的光晕里映出一张坏掉的脸。
秋棠乖顺温柔的面具被灯管碎片割开,瞳孔缩放,眼里的愤怒鲜活溢出。该死的黑暗,该死的冬天,她受够了。
肚里空空,但是没有任何食欲,她现在只想喝酒。
秋棠的酒量基本在频繁的饭局上交代干净了,平时不爱喝酒,打开家里的酒柜只剩一瓶存货。
她连高脚杯也没拿,拔了酒塞直接对着嘴灌。瓶内液面咕涌着下落,一部分红色酒液从嘴里爬出来,顺着皙白颈线起伏,近乎自戕的诡艳。
酒精入腹,灼烧的快|感在血液中翻腾涌动。
酒瓶细长,在地上摔出发酵三十年的厚重醇香。酒气在室内弥漫,越来越浓,令秋棠几近眩晕,餐桌上的花瓶映出她酡红的脸。
喝醉了酒失去理智发疯的秋棠,和姜品浓多像啊。
她狠狠拔起桌布一边,餐具,水杯,茶叶罐,还有插着一束新鲜百合的花瓶通通掀倒在地。
噼里啪啦,全部坠落,全部破碎。
秋棠慢慢坐下,躺倒,满地碎片在她身下铺陈展开,像终年不化的冰块。
去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