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就这样定下来日后要去开封的决定。其实也不算是草率,以他的性格必定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让他有点什么线索却装作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辜负了舒扬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可惜舒扬就吃他这一套。谁让她喜欢的就是展昭这个人呢?若展昭还是这个模样,还是这些本事,却只顾自己的话他就不是展昭了,舒扬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展昭毕竟是展昭。他的选择,从来都是舒扬认为确实是正确的选择,无论他做决定的过程有多痛苦,但是他从来就没有犹豫过。这就是舒扬最佩服的地方――不是喜欢,也不是欣赏,而是佩服。 舒扬有时候宁愿把展昭当男神,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配不上。男神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勾~搭得到的,而应该是能够仰望的,指引自己更向上的人。展昭这个只活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的人物早就没有多少人喜欢了,只是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别的男主男二能让舒扬这么喜欢了。她觉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年少时喜欢了这样的一个人,还能看得上谁呢?她自认要比元稹要长情的多呢。 因为有了这么个事儿,展昭和舒扬不由得都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其实展昭经历的许多大事都比这么个小事情要惨痛的多。这件事,若是没成功,那什么都不是。就算展昭回去了,那也只是让两人的生活回到正轨罢了。不过是分别……他们之前也从未相遇,就至于这么儿女情长么? 不过日子还是照常过了下去。舒扬照旧认真当自己的教书匠,认真地写小说;展昭也按时上下班,争取赚出路费来。除此之外,展昭和舒扬的感情倒是显得有些淡薄了。不再同榻而眠,也会可以避开以往那些亲密的举止――就当是提前适应了。毕竟渐渐淡下来要比独自一个人适应要好的多了。 舒扬是个矛盾的人。瞧着大大咧咧的,心思却细巧温柔,但若是看的透了,有会发觉这人敏感又好强,偏就有一股狠劲儿,有什么伤处绝不会让别人看出来。初三考体育的时候,她那小身板好比一根细竹竿,明明从来跑步从没及过格,却硬是在那天跑了第三。然而后果也很严重,跑完就吐了,最后直接被拉回了家歇了两天,并且连续两个月都没有来大姨妈。 展昭从舒妈妈嘴里听到这个事的时候,不由得感叹起来。若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志气,何事不成?不过这心气放在男子身上倒也罢了,偏是舒扬生就了这样的心肠。倒也不是说女子就不配,只是展昭那等生在宋朝的大男子,总觉得姑娘家家的,心气儿高的难免受苦。这话倒是不错的。你想那古代,哪一家不是男子做主呢?碰到那掐尖要强的女子,有的逼勒自家男人封侯拜相,要么就是瞧不上一般的男子。然而这世间的事,可不是你要强就能随了心意的。 到了如今,虽说女子可以如同男子一般在外谋事,亦可以自由婚配不受拘束。可是在外做工未免太过辛苦。就是舒扬这种教书、写字的营生,看起来轻松,展昭看在眼里可不是这么简单的。莫说改作业批卷子,就是备课,没有两三个小时仔细看过课文做了习题,舒扬可不敢就去讲课。说起写话本子,展昭更是觉得可怕。舒扬有一张大大的白纸,仔仔细细写着每个角色的姓名、籍贯、职业、性格、生辰八字……取个名字简直比登天还难。展昭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新名字就能取得这么随意…… 在展昭心里,舒扬已经算是能干的人了。放在大宋,女子自己寻事做,最多不过是守寡的女人开个店铺罢了,还得提防有人挑事。舒扬一直钦佩展昭,却不知展昭更是佩服舒扬。 一日舒扬身体不太爽快,起的晚了。洗漱完毕只见桌子上有一屉馒头,雪白光滑,卖相甚好。舒扬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却因为懒吃惯了米饭,她自己是从来不会发面蒸馒头的。舒扬嗔他一句:“大早上起来,你也不嫌麻烦。” “昨天晚上就发了面,今天只不过蒸了罢了,不费什么力气。” 舒扬拿筷子夹了一个便往嘴里送,却被展昭拦下了,“小心烫!” 舒扬心里暗笑他啰嗦,却也慢下速度轻咬一口,不料吃到了满嘴的鲜肉,香而不腻。 “馒头怎么会有馅???”舒扬惊讶。 展昭却道:“你们这里的馒头,通通都该叫炊饼。馒头本来就该有馅儿的。我这不过是随便一蒸罢了,开封孙婆婆家的馒头才叫好吃呢。还有油角,尤其是韭菜馅的……”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吃货。”舒扬埋头吃馒头。 “阿弥陀佛,平日在外头糊弄着吃些也就罢了,若是闲下来,手里又不是没钱,何苦委屈自己呢?”展昭笑道。 “可是别的话本子里头写你,可是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特别会过日子的那种。” 展昭沉吟道:“官家是极为仁厚的。在你们看来应该是叫做高薪养廉。吃穿住用都算是历来较为合适的。既然不需要贪赃就能过上好日子,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我想到了!宋祁是不是仁宗年间的?小宋就是这样对不对?” 展昭嘴边也勾起淡淡笑意,“不错。不过小宋文采虽好,但也不怎么办事。什么事都想着维持现状,做官也不过就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罢了。包相素来就不怎么喜欢他。只是我有幸见到过,也是个文采风流的青年,不知怎么就养成了那么个性子。” 舒扬听他这番讲话,自然注意到他对宋朝的种种牵挂。到也难怪,展昭在那里活了将近三十年,亲人朋友都在那里。她拿什么和那些人比呢?无非就是一个多月的相伴,半月不到的恋情。可是这对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来说又算什么呢?何况展昭的红颜知己,想必并不少。 舒扬一瞬间自卑起来。和展昭谈恋爱时的那些美好,忽然变得虚无缥缈,似乎那和展昭以前与他人的暧昧并无不同。一个年轻女子,一个潇洒青年,经过浪漫的邂逅,便有了些暧昧之事。也许这在宋朝算不得什么,对两个人也没什么损失。也许女子从此痴等,但男子也许就此撂开手,多年后回忆起来,最多就是怅然片刻,或是淡然一笑。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了。女子对于初恋自然是记忆深刻的,甚至会痴痴守候好几年。至于男人,或许会记得,或许也会珍而重之把那女子当做白月光、朱砂痣,但决计不会耽误了娶妻生子。 展昭不是没对别的姑娘动过心,但是人家娶丁月华的时候,答应的也是颇爽快。可见展昭与旁人也并无不同。虽然与负心薄幸挂不上钩,但舒扬心里却不太好受。 展昭虽然是个男人,但却并不是粗枝大叶的人。江湖官场混迹多年,焉能不知道舒扬最近心情不好?只是不想问出来招惹她又来来回回寻思他寻机离开这件伤心事罢了。舒扬最近憋闷,展昭也憋闷。 分别的日期看起来已经定下来了,展昭本来就依依惜别,想要好好相处免有遗憾,可惜心里这么想,未必就能这么做出来。因为舒扬的态度和他的感情,都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东西。 展昭在两人慢慢疏远的状态下,忽然发觉也许早早离开反而会留下更美好的印象。很多时候惊鸿一瞥倒比接近之后再疏远要美的多了。虽然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但如果这样能让舒扬从此以后常常回忆起他们的故事,哪怕这故事既美丽又遗憾……都没什么的。 这种生活是从来没有过的沉闷。展昭也不再掩饰自己对宋朝的想念。一天舒扬下班回家,还看到了展昭认真擦剑。 如果说认真的人最美丽,那么展昭定然是绝色了。他本来就是俊秀的人,正是男子最好的年纪,既不青涩也不沧桑,三分少年心气,七分沉稳大气,最是惹人爱慕。此时他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仍然端正如松,那把古朴沉重的巨阙剑就擎在他左手,右手是一块布巾。巨阙是上古神兵,人血喂饱了的,刃上烁烁生光。阳光倾泻在展昭身上,宝剑锋利无比,还泛着紫色的光芒,他好像是天神一般,不会为任何人做些微的停留。 舒扬恍然就明白了,这个人不是自己能留住的――她最多不过是欣赏。而能够欣赏到这样的天神,已经是她往常难以企及的福分了。而这段日子一来她自以为的拥有,已是偷来的温存了。这些时日,展昭过的并不快乐,而是如同这巨阙剑,蒙了尘。舒扬呆愣地看了一会儿展昭,仿佛在观看一尊精美的雕像,而不是温柔热切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的眼神。 展昭察觉到了,却作恍然不觉状,微笑道:“舒扬,看我做什么?” “看你长的好看啊。今日才算察觉古时君子是何等样貌,一时看得傻了。”舒扬放下包,笑道,“今天和你出去吃西餐,如何?自从你来,咱们就没怎么出去,还是要领你好好看看这里的风采。” 展昭看她笑容惨淡,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个“好”字。其实这也许就是舒扬的态度,展昭无法割舍在大宋的一切,舒扬同样无法割舍在这里的一切。 与其绑在一起受苦,自然比不上各自安好,如同没有相见时那样寻找自己的梦想――还能多出一份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