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结束,舒扬拽着展昭上了车,要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撒丫子使轻功回去,那她可就真出名了。 “你怎么来了?”舒扬声音里满满的不自在。 展昭声音依旧温吞如水,“今天你心神不宁,我怕你出事,所以跟了上来。” 舒扬听了这中规中矩的回答,一时竟只憋出了一个“喔”字。半个小时车程,这两个人居然一句别的话都没有。舒扬有时在想,她到底有多喜欢展昭。是因为从小看多了《三侠五义》、《包青天》,对展昭有太多的执念,还是在他来到这里之后,慢慢产生了男女之情。 小小五十平米的房子,一门之隔,住着两个成年人,一男一女。说是相依为命,也不算过分。展昭是没有选择,但她有,但是她还愿意去找别人吗? 舒扬自己知道她不愿意。 作为二十三岁还没有谈过恋爱的女孩子,舒扬对爱情的向往比很多人都要强烈。哪怕她并不算是优秀的女人,但她依旧喜欢那种长的帅的,人品好的,身体棒的……男人。就是因为如此,展昭才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的男神,在压抑无趣的高中生涯中,舒扬靠着展昭这个男神,有滋有味地度过了三年。厚厚的几本笔记,每字每句都是舒扬对展大人的痴恋。里边的女主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江湖侠女还有穿越过去的女孩……但就是没有她自己…… 也许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展昭,也许……她对展昭真的只是花痴而已,就像粉丝对明星那样,根本就没有多少爱吧。 自家爱豆抱着自己的时候当然会痴心妄想是不是爱豆喜欢上了自己,所以那天的表白也许只是一时糊涂。可笑自己还逼问展昭是拿自己当粉丝还是当女朋友……你自己还都没搞明白呢,还管人家? 舒扬在心里给自己开了个□□大会,还没把自己斗倒,只听手机铃声哗啦啦响了起来,舒扬靠边停车,接了电话,“喂?妈,我开车呢……今天晚上同学聚会,我租了个车……国庆五天假啊,我回家行不行?什么?相亲?相什么亲?我不去,我得给学生补课!不是,我才二十三,你着什么急啊……能不能不拿我和你们医院的小护士比啊,她们十□□就工作了,我这不才上班嘛……哎――” 戛然而止。 舒扬恨恨地把手机往包里一甩。 “令堂――怎么了?” “我妈说,她们医院的小护士有好几个都生孩子了,还有的响应国家号召生了二胎。她老人家眼馋了,撺掇我去相亲。”舒扬一手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心累,“再这样我就支教去,眼不见为净。” 展昭一脸懵懂:“支教是何意?” “现在不是还有很多贫困山区什么的嘛,那些地方的孩子很难受到教育,所以需要很多老师去那些艰苦的地方教书。其实我一直挺想去的,对我来说在哪儿教不是教呢,去那儿挺有意义的。就是我爸我妈不让我去。” “确实。”展昭目光深沉,“你一个弱女子确实不应该去蛮夷之地。那里既然山穷水恶,条件不好不说,也很难对先生以礼相待……你莫把什么事都想的太美好了。这种苦差事,还是交给男人更妥当些。”舒扬什么地方都好,就是有的时候会过于天真。也许是没见到过什么恶事,总会下意识地把人和事情往好处想。 舒扬也不说什么反驳的话,只问道,“你说,那在你眼里,我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才算对的?” 展昭仔细想了想,答道,“自然是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与一个真心爱敬你的,能为你遮风挡雨的男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未必富贵,却必然美满。” 话音刚落就到家了。舒扬停好车,上电梯之后,才说:“你说的没错,可能国庆我得相亲去了。”然后无奈一笑,“母命难违嘛。” 看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展昭忽然觉得气闷,明明才说要他想好是否真心喜欢她,她自己却要相亲去了,而且那表情着实不似作假,倒像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怎么了?可以和男子随便接触,甚至和女人亲亲抱抱举高高……可是舒扬放下了,他倒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那天坐在窗前,看舒扬从冰箱里掏出一罐啤酒往嘴里灌,忽然想起了亡妻和儿子。 他出使辽国的时候,骥儿才四岁,大家都说骥儿长得像他。孩子落地即丧母,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带好孩子,只得送回常州让老仆人照料,只等着七八岁了就让他学武去。 他哪里就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了呢?可怜骥儿没娘,这个爹也是一年也难见一次的。今日看到了舒扬的老师,看着学生就满脸带笑的样子,虽然也骂几句,但是眼里都是疼爱宠溺,还有盼着女儿成婚的母亲,展昭也不禁就想起了家人,想起可爱可怜的儿子,想起一起长大的堂妹……原来他是有这么多亲人的,可是这些年来都是亏欠了他们啊。 何日是归年哪……这里虽然先进,做什么事都方便,可是在这里他举目无亲,没有他能做的事。他在这里就是废人一个,既不能锄强扶弱,也不能广结好友,连个正经差事都找不到,还会给舒扬添麻烦。展昭都能想到,舒扬的母亲给自家女儿挑的人定然是好的,舒扬的容貌性情又是不错的,相亲肯定不会失败。那到时他如何自处?还不如早早走了干净。 这里未婚同居似是平常事。展昭想到这里忽然不太想搬出去――他下意识里就觉得那只是男子想占便宜,是不对的,或者说他其实不相让别的男人进这个屋子,和舒扬相处,就像他这样,能天天看到舒扬早上惺忪的睡眼,看到舒扬认真的备课…… 总之展昭就是各种不痛快。他不得不开始琢磨他到底还能不能回去了。如果他能回去,那他就不应该耽误舒扬相亲结婚生孩子;如果不能回去,那他就一定要抓住舒扬――因为展昭明显的感觉到他一点都不想让舒扬和别的男人相亲。 展昭开始在舒扬的书柜里边翻和自己有关的书,可惜只有一本《三侠五义》,展昭看完,也没整明白自己是到了哪儿了。唯有结尾那阙词有些意味: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消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不消计较已安排,领取而今现在……领取而今现在?展昭叹了口气,不知自己为什么总是没办法下定决心,一时又仰天长叹道,“老天!展某到底该如何做?” 舒扬叼了一根雪糕,手里还拿了一个,看他那糟心模样,不觉嘴角上扬,“问你自己,别事事问老天爷。老天爷忙着呢。”展昭回过神来,接过舒扬递给他的雪糕,“这是什么?” “今天比前几天都热,你的伤也全都好了,吃根雪糕吧。” 展昭撕开袋子,看着冒凉气的雪糕道,“冻成这个样子的我倒没见过。” 舒扬虽然是文科生,但对这种饮食史还不甚了解,“大宋――有那个冰碗吗?” “没有。但是夏天街上到处有凉水卖。漉梨浆、香薷饮、椰子酒……都是解暑的。从前夏天在宫里轮值,倒是吃过像这个的蜜沙冰,可惜太甜。” 舒扬正往下咬的牙停了下来,“这个也很甜。” “不要紧。”展昭慢慢啃了一口,“总归不会比那个棒棒糖更甜就是了。” 舒扬笑道:“吃甜食会让人心情愉快。吃棒棒糖还会让人感觉回到童年时代,我以前难过的时候就吃棒棒糖。你来这儿肯定有很多事情不习惯,让你吃个棒棒糖,缓解一下压力嘛。谁知道你那么不喜欢甜食。” “倒也没有不喜欢。只是大男人吃这种零嘴儿,感觉很奇怪。”展昭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谁说男的就不能喜欢吃甜食?”舒扬挑眉,“那我就再告诉你一遍,想吃什么就吃,想做什么就做,没人能说你的闲话!”舒扬把笔记本电脑抱出来,“啪”一声打开,“你看这个人。他是梅兰芳,是唱戏的名角儿,工花旦和青衣,就是唱女人的。可人家在日本打咱们的时候蓄须明志,没留情面!还有程砚秋先生,也是拒演义务戏,为此在青龙桥下种了好几年的地!你能说人家不是硬气的好男儿?” 展昭心神激荡道,“自然是好男儿!”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觉得有什么行业不光荣。其实这个时代比宋朝还要功利很多,谁都不容易。你莫要对别人产生偏见,也不要对自己存偏见。”舒扬说完继续咬雪糕,冰得龇牙咧嘴还哼哼了两声,好像刚刚义正辞严的人不是她一般。展昭看她的样子,不觉无奈一笑,这个姑娘明明满腹诗书,却没有半分酸气,反而大大咧咧的,若不相处久了,真看不出是个读过书的。不过这个性子还是很吸引人的,至少展昭自认是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而且想舍也很难舍得掉了。 舒扬把雪糕棍儿扔进垃圾桶,探头看展昭手上的书,“看什么呢?” “《三侠五义》。”展昭把书摊开。 “你来的时候,剧情进行到哪儿了?” 展昭摇头,“有很多事情都与书上不同,我只是奉命护送包大人出使辽国,受了点轻伤,正在树林子里行走,不知为何忽然头昏,就倒下了。醒来就发现在这个小区里,又是夜里,我只有先藏起来……就进了楼道。再后来,你就把我捡回来了。” 舒扬皱眉,“那还是没有头绪。” 展昭把结尾的词给舒扬看,“我想,这阙词可能有点意思。” “什么意思?领取而今现在?”舒扬看也不看就往沙发上一躺,“不过是心灵鸡汤罢了,一点用也没有。你就算把这阙词倒背如流抄上千八百遍也回不去的……” 展昭眼中的神采黯淡下来,却没说什么。舒扬看他悲伤,心中不忍,直起身子拍拍展昭的肩膀,“好啦!别这样!你应该高兴才是,明儿我陪你去照身份证,你也就是个有证的男人了。虽然找不着什么太好的事儿干,但是健身房教练啊,什么的都应该能做……总归不会饿着你的。要是没钱了只管回来,反正我一个人住也不习惯……你陪我这段日子,我其实挺开心的。” 展昭深深地望着舒扬,仿佛能够用眼神把舒扬的魂儿吸出来。 舒扬别开眼睛,“你别这么看着我,不娶何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