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先吃饭。”叶明远走向餐桌，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好几道都是叶立威爱吃的菜色。

叶立威仔细观察他脸色，想看看到底有什么异样。又给叶明远盛了一碗汤，轻轻递给他。叶明远笑了，像个普通的父亲一样得到孩子礼物的满足又慈祥。

叶立威看他这样，心中也有不忍。夹起一筷子虾肉又给他碗里，“你体检结果怎么样？”

“哦，没大碍。”叶明远抬眼看了他一眼，强忍住了咳嗽。

“没大碍就给我看看。”叶立威直接要求。

“晚点我让李秘书告诉你，先吃饭。”叶明远不妥协，又恢复往日的威严。

空调风很快把汤的温度吹冷，叶立威沉默着吃饭，他知道只要再开口，无非是要他回明远集团上班，而这又会引发父子俩的争吵。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吃顿饭也是奢侈，那就不开口吧。

父子俩的口味其实很相似，只是叶立威并没有注意，他爱吃青椒炒肉，爱吃虾，还有青瓜凉拌。家常小菜，以前都是妈妈做给他们吃的。

吃完饭，叶明远没忍住又咳嗽了几声，叶立威给他递过一杯白开水。

“听说你在城中心的项目出了一点问题，要紧吗？”叶立威还是给他找了个话题。

“有点小麻烦，浪费了一点钱，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了。”叶明远说道，又咳嗽了几声。

“你身体到底怎么了？怎么总在咳嗽？”叶立威绷不住了，严肃看向他，神情其实和叶明远也很相似。

“普通感冒，有点炎症，没大碍。”叶明远继续敷衍。

已经进房的李秘书递给叶明远一堆药，他很快大口吃下去，李秘书满脸都是焦急神色，看了眼叶立威又忍住什么都没说。事情或许比叶立威想象中还要严重。

“没大碍，那我先走了，你身体不好，早点回去休息。”叶立威准备起身，想晚点再从李秘书那里打探口风。

“今天晚上回家住吧？”叶明远又央求他，叶立威觉得很反常，这不是叶明远的强势作风，一定出了什么事。

“到底怎么了？你不能现在告诉我？”叶立威靠近坐在沙发上的叶明远，看见他两鬓斑白的头发，心中一颤，曾经像个枭雄的爸爸衰老、生病，提醒着或许明天他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回家吧，回家了我就告诉你。”叶明远不再看他，慢慢起身又咳嗽了几声，李秘书连忙为他打开门，而后眼巴巴的看着叶立威，似乎也在央求他，“别再和老头子赌气了。”

叶立威开着自己的车带叶明远回家，进了市中心唯一靠近湖畔的低密度小洋房，十年前他妈妈黎真珍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回到这个房子来过夜了。只是偶尔回来看看，坐一会就走。没有妈妈的房子，就不能称为家。

进屋后，样貌和摆设还是老样子，今天陪叶明远回来，一扫以往的落寞，多了一份亲切。

以前，妈妈最喜欢站在落地窗前发呆，他放学回家，就看到一个寂寥的背影，看到他才会笑得开心一些。偌大的房子，漂浮着丝丝缕缕的檀香，是妈妈用来安神的，夏末早秋窗外的桂树开花了，此时的气味竟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是叶立威温暖又孤独的回忆，回想起来，他有些哽咽，妈妈永远都不在了。

叶明远示意叶立威跟他去书房，落座后，才让李经理拿出体检报告给叶立威。李经理静静关上书房门，让父子俩单独面谈。自己在门外候着，生怕他们又再吵起来，让叶明远病情加重。

叶立威翻到最后一页，检测结果上写着“肺癌晚期”。而报告时间是两个月前，叶明远生生瞒了他这么长时间。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叶立威颤抖着问。

“我一直在接受治疗，以为自己能扛过去。”这么多年，他赤手空拳打出一个集团化公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以为这一次也能靠强大的意志力撑过去。

叶明远老实回答，半年多前他就开始咳嗽，刚开始以为是感冒支气管炎，后来一直未见好，去相熟医生那里做了检查，发现病灶。他积极配合治疗，仍不愿意放手工作。其实也是因为叶立威迟迟不肯回集团公司上班。

“工作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你自己的性命？”叶立威觉得他的做法简直无法理喻。早年，他以为他只对妈妈和自己冷淡，现在觉得这个人天生的就是个工作机器，现在机器坏了，他想动也无法运转了，但他还是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威，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你才能明白我的选择。医生跟我说，我现在必须得入院接受全面系统的治疗，公司那边你来接手吧，趁我还有时间。”叶明远说这话时，已经满是疲惫。

“我不会坐在你的位置上，也不想明白你的选择。你信不信，公司离开你，一样能运转。”叶立威大声说道，此时已经非常激动，他不愿意变成一个冰冷的工作机器，在他心里，叶明远的工作扼杀了他们一家人的幸福。

“小威，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记恨我，怪我以前没有多陪伴你，怪我在你妈妈……”叶明远说到此处也有些哽咽，他和黎真珍从大学相识相恋，少年夫妻熬成陌路再到阴阳相隔，他是真的淡然么？

叶立威听到这里狠狠打断，“你不要提妈妈。”

“好，我不提，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恨我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公司离开我肯定也能运转，但明远集团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我不能转手就给他人，你是我的儿子，这也是你的家业。”

“今天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你说的这些话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叶立威说道，“现在、立刻、马上，你去住院治疗。”他或许不明白，他发脾气做决定的狠绝样子和叶明远是一模一样。

“公司的事你不接手，我就不去。”每个老人都会耍赖，尤其在自己孩子面前。

“我不会接手的，你手下有那么多优秀的职业经理人，你完全可以选一个作为接班人。”叶立威坚定态度。

“你忘了你名下有17%的股份，我不在公司，你就是最大股东，就算职业经理人做重大决策也需要你的认可。你不想管也得管。”叶明远就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当年叶立威满18岁，黎真珍还没出事，叶明远兴冲冲拿着股份协议给他当作生日礼物，一家人还其乐融融的给他过了一场盛大的生日Party。

叶明远大声说完这段话，又开始不停咳嗽，这次他咳得很严重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站在门外的李秘书冲进来，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个喷剂，给叶明远用上才稍微缓和一点。

李秘书也转身说道，“小叶总，回集团工作吧，这原本就是你应该的。”

“先去医院。”叶立威头也不回的离开书房，他怕自己再停留，强忍住的眼泪再也掩饰不住。

他宁愿他冷漠、强硬，也不愿意看到他衰弱、病重，以及永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