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斜,孟夏夕阳如橘色绸缎从天而泄。
整个燕京城笼罩在一片华光之中,从远处望去,宛若一座纯金打造的城池,奢靡不可言喻。
“今日发生之事,回去后不得让阿兄知晓。”从绣品铺子回去的路上,温舒宜特意交代了一句。
翠书自是明白自家姑娘的苦心,忍不住眼眶一红,当即应下,“姑娘,婢子省得,倘若让大公子知晓此事……”
翠书欲言又止。
温舒宜望着西边如血的残阳,像是有人用了利刃在她心头一道道划过,这五年伤痛丝毫不减。
阿兄曾经是何等的风姿卓绝,年少成名,是燕京第一个公子。阿兄自幼勤勉,文武双全,容貌俊朗,如东升旭日般璀璨耀眼。
“妹妹,待兄长建功立业,为国效忠,定给你挣来英雄妹妹的头衔。”阿兄的声音在脑中回荡。
温舒宜多想时光能够倒流,回到爹娘尚在、阿兄意气风发时。
但……
这世间哪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人只能往前走、往上走,只有站在顶峰,俯视所有人,才能过的随心所欲,才能护住自己在意的人。
温舒宜收敛眸中哀色,又交代了一句,“回去后,从娘亲以前的衣裳里面挑一件明艳的出来。”
温舒宜五年前开始就不曾置办过颜色明丽的衣裙,她的机会只有一次,倘若皇上没有看中她,她当真不知前路在哪里,所以,为了三日后能够一举博君青睐,她必须豁出去。
翠书不知温舒宜的计划,但一想到姑娘如此殊色,却是整日素寡装扮,她也觉着可惜,遂道:“姑娘放心,夫人的衣裳都好生存放着呢,婢子回去后就给挑一件顶好看的。”
这时,车厢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嘶鸣,紧接着小驴车猛的晃动,温舒宜没有坐稳,身子斜倾,“砰”的一声,脑袋撞在了朱红柱上,随后脑中一阵嗡鸣,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翠书稳住了身子,忙将薄纱帘拉开,“姑娘!”
然,未及她将温舒宜扶起,一道大力突然将她拂开,“温姑娘?你没事吧?”
来人是傅家长公子---傅生。
傅生以前在温家习武,曾与温泽走得很近,但温泽断腿之后,闭门不出,也不见任何人,这几年傅生时常接济温家,故此翠书一眼认出,她焦急道:“傅公子,您赶紧瞧瞧我家姑娘可有大碍?”
傅生剑眉紧蹙,侧头看了一眼方才闹市策马的一群纨绔子弟,原帮那般纨绔浪子还想寻事,但一看见傅生,一个个识趣的骑马躲开了。
傅生除却是宁国公府的长公子,他还是御前侍卫,是帝王跟前的红人,不是那般纨绔浪荡儿能够招惹得起的。
“我来赶车,立刻送你家姑娘回府!”傅生拉下薄纱帘之际,多看了温舒宜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心思百转。
***
得知妹妹出事,温泽立刻杵着拐杖走出,傅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温舒宜打横抱入了温府,好在巷子口无人察觉,但迎面撞见温泽时,他还是怔住了。
当年处处在他之上,亦师亦友的好兄弟,如今却是身形消瘦,形容枯槁。
傅生知道温泽心中困苦,立刻收敛眸中异色,装作没有任何情绪,只道:“温姑娘撞到了脑袋,不过我已细查,并无大碍,休息一会就能醒了,我……我先送她回房。”
温府已经没有人能够抱住温舒宜,翠书是个姑娘家,温泽与温良兄弟两人只会拖累她。
见傅生抱着妹妹去后院,温泽站在当场,握着拐杖的手捏的死紧,但随后也跟了上去。
他痛恨如今的自己,若非还有未了的心愿,不如一死了之!
傅生顾及男女大防,将温舒宜放在榻上后,就立刻走出了闺房。
鼻端萦绕淡淡清香,不像任何一种花香,倒像是女儿家特有的清香。
温泽已经站在院中,傅生知道他从前院赶过来不易,但傅生没有揭穿,给他留了一份尊严,“令妹无恙,你不必担心。”
温泽喉结微动,嗓音干涩,“多谢,若无他事,傅公子可以走了,今日之事,还望傅公子不要对外说一个字。”以免坏了妹妹名声。
傅生的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温泽目送着傅生,目光落在了他修长的腿上,还有他腰上的长剑。
青年的目光映着落日残阳,愈发暗沉了下去。
他也想重新握起他的剑,也想健步如飞,更想替妹妹担起温家的担子。
***
热……
温舒宜又梦见了那场大火。
漫天火焰如一条条火龙,她被困其中,无处可逃。
温舒宜一点不想死,她拼命找生路,恰在看见一道微光乍现之处,手腕被人狠狠握住。
温舒宜一回头,看见了一个极为陌生的女子,这女子身着华服,但发髻凌乱,精致的妆容泪水斑驳。
“你是谁?”温舒宜想问出这句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