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紫云昂正想的出神,忽听旁边有人轻唤自己:“王主,王主?” “哦,阿公啊,有事?” 老宫监垂袖躬身:“请您移步。” 紫云昂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粥碗,推开小桌,又朝屏风里听了片刻,听得随乐旋哄着珠儿已经睡熟,她方缓步出屋,来到书房密室:“说吧。” “接到颜祺将军一封密信。” 紫云昂拆开细看,“呀”的一声惊起:“韩越要发兵过江,引得法婤不满,偷向傅临告密。” 老宫监完全呆住:“这是……” “那个‘傻’王还真动手了,想用韩飞取代韩越,掌控玄甲军。”紫云昂眸光一闪,显出兴奋之色:“送这样一份大礼给我,却之不恭。” “主子,玄甲军并非一心,那法婤……” “法婤告密,傅临不会不理,一定会调动大军追击。”紫云昂急急摊开舆图:“她这么大动静,又怎么瞒得过青麒、雪璃?势必要有一场大战了。” “大战,也是大乱啊。”老宫监搓着两手:“万一傅帅败了,韩飞将军又打不过西川来…….” 紫云昂微微摆手:“傅临,不敢败;韩飞,也不能不打过西川来。她们都比本王处境险恶。” “可是……” “不乱,不足以成大事;乱,也不能让天下乱起来没完。”紫云昂眯眼沉思,恍然而悟:“老三用她亲爹祭礼的烦琐事缠住我,自己却和兵部忙的昏天黑地,我就觉着不对,私下查问,荣泰还拿些赤凤小股叛乱的消息敷衍,却原来是合江已闹出这样大的变故。此信是颜祺早前写的,也许眼下韩越已经过江。” “咱们的探子没探出这些来啊?”老宫监问道:“按说兵马一动,便该有风声传出。” “不是没传出,而是都被封锁了。”紫云昂冷笑一声:“不管文武阁臣还是普通百姓,听闻玄甲军打进西川,不生恐慌么?不得问个为什么吗?问出来,咱们那位圣上怎么答?” “兵戎大事,封也封不住啊。” “如果我是老三,也会暂时封锁消息,先和韩飞谈一谈,谈不拢再打。” “主子,那我们该怎么办?”老宫监问道。 “第一,立刻把玄甲军叛乱和傅军遭遇麒、璃、龙结盟围攻的消息泄出去,特别是要泄到世族遗老和亲贵大臣的耳朵里去。” “啊?”老宫监一惊:“这消息还不确实。” “等确实就晚了。”紫云昂继续言道:“第二,联络全種将军,等我后命。第三,联络穷奇,瑶山收网。”她森冷一笑:“至于本王,这就亲自去拜会祁相和龙虎卫大将军晁珊。” “祁相也正病着。” “若是心病,本王恰好能给她送一丸灵药。” …… 一大清早,清涟悄悄溜出府门,坐上马车,去往何景华住所。庆余和幸宁跟在旁边,不住抱怨:“少爷,大人和主君临走前怎么嘱咐您的?您只当耳旁风……” 清涟笑了笑,从腰间摘下一个精致小荷包:“别啰嗦了,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拿去拿去。” 幸宁皱眉,庆余撇嘴:“上次就吓死了,再要出事,大人和主君舍不得责怪您,都是狠打我们俩。” “我就同何先生说两句话,能出什么事儿啊?” “那请何先生到府里来就是了,您干嘛非自己跑啊?” “何先生忙,我闲。”清涟笑罢暗自摇手:被哥哥知道了,他问我有何隐疾,我骗不过,又要麻烦。见两个小侍儿都鼓着腮帮不高兴,便又劝道:“嗳,成日憋在家里,你们不难受么?出来逛逛金街,看看秋景,多好啊。” “街上也不热闹啊。”庆余往两旁瞧瞧,有些纳罕:“这走的地方对么?” “对。”幸宁也觉出萧条来了:“只是不如往常人多,铺子大半没开张,摆摊子的也稀稀拉拉,是不是因为太早的缘故?” 清涟揭帘望去,微皱眉头:“出什么事了么?” 到了何景华家,不想正把他堵在了大门口:“先生是要出门?” “哦,贺兰官人来了。”何景华迎头撞见清涟,不好就走,把人让入门内,低声说道:“是又问养虫皿?” 清涟点了点头:“上次您说在里面养了恙甲虫,不知?” “没养活。”何景华直言不讳:“恙甲虫能在孔里爬,却不吃珠屑。” “这样……”清涟有些悻悻。 “养了几拨虫子都不对路,珠子倒毁损的多了。”何景华深感抱歉:“景华无能,辜负贺兰官人切望。” “先生何出此言,是奴家让您受累了。”清涟转而想起一事:“送来的那两包袱法器也可使用。” “我一一看过试过,除了佛珠串,再没有养虫皿了。”何景华言道:“而且,只有您头次给我的那个佛珠串是,其它也不是。” “哦?”清涟眼睛一亮:“唯一的?” 何景华点头:“官人是从何处得来的那些法器?” “是从一座很古怪的庙中,里面供奉一尊九眼三面菩萨。”清涟回忆起小沙弥那串佛语,低低念了出来:“坐御红莲,创天灭世,神力无边。” “呀,哪里听过。”何景华忽然凝神。 “我也耳熟,可回家翻了许多书,都没找到出处。” 何景华想了一阵,仍无头绪,瞅着日头渐升,便对清涟言道:“官人暂且回去,等何某闲下来一定再查此秘,给你一个交代。” “好。”清涟躬身告辞。 “官人近来无事不要出门。”何景华与他一同踏出院门,低声嘱咐道:“上京恐传大疫。” 清涟一愣:“传疫?” 何景华大皱眉头:“各处医馆前都排起了长队,数家王臣也有派人来太医院请药。病患无论男女老少,尽是恶寒,高热,有人还会气短胸闷。” “要紧不要紧?” “原先身强力壮的,烧个五七日自己多能复原。但体弱老幼禁熬不住,据我所知,已死十数人了。” “啊?”清涟一惊:“今年并无旱涝天灾,也未闹蝗疯鼠患,怎么会传疫呢?” “是很蹊跷。尚未入冬即现热症,也和以往不同。”何景华脸显迷惑:“我试着治了几例,疗效不佳,细想该添补上一味药,但恐上京没有。” “哪一味?” “覃芦,其色金黄,大花细蕊,植野麓,向阳开,有个俗名叫美人娇。” “美人娇啊。”清涟立刻想起灵鹫峰五里坡外那一大片美丽的野花来:“有的,有的,我带您去。” ……. 一路上,庆余和幸宁都是担惊受怕:少爷您又出城了……怎么和大人、主君说啊?再叫凤后千岁知晓,您挨一顿板子,我们怕连小命儿也没了。 清涟不以为意,同何景华在车中攀谈,从疫情到养虫皿,又谈及碧落十三香的毒效、解药等等,言词谨慎,却颇多见地,更兼仁心厚德,助人为乐,很令医仙弟子钦敬。 “官人若投家师门下,成就必在景华之上。” “先生太谦。”清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等挖到美人娇,您可否同我再去一趟莲花寺?” 庆余、幸宁面面相觑:少爷,您想想自己行不?再耽搁一程,天黑就回不去了。 到了五里坡,老远就见一片澄黄在阳光下金彩四射。何景华忙不迭奔过去细看:“就是这个,就是覃芦。” “喂,你在干什么啊?”花丛中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着急又气恼:“不许拔花,花会死的。” 何景华徒手才拔起一棵美人娇来看根茎,被人一说,愣住了神:“这是药,能救人。” “阿弥陀佛。”话没说完,接着一阵叽里咕噜的念经声:“你救人是善心,可你害花是恶心…….” 何景华瞪眼看这说话的孩子:穿的是大人衣裳改的小布衣裤,头上只有浅浅一层发茬,像是刚长出来的。圆鼓鼓的脸上满带稚气,额角却留下一条深深伤疤。 “咦,怎么是你?”清涟跟了过来,一见即愣:“莲花寺的小和尚,你不当和尚了么?” “你不是那位请法器没带银子的小施主?”小和尚也瞅着清涟呆住了。 “小秃瓢,你跑哪儿去了,锅都开了,你剔的肉呢?”一个女人的高叫声从羊肉汤铺门前传来:“我养着黑顶羊是为做生意的,我养着你是为干活的,不是叫你们一块来念阿弥陀佛的!” 小和尚撇嘴要哭,却又强忍,双手依旧合十:“菩萨恕罪,菩萨恕罪。” “小秃瓢,你念往生经也念一早上了,念完了就赶紧把羊抱回来,早点儿让它往生去。” 一听就是那口没遮拦的羊肉汤铺掌柜。 小和尚此时顾不得美人娇了,赶着把只肥嘟嘟的黑顶羊放跑后山:“记着西边去,西边有菩萨,菩萨会保佑你的。” “我说你个小秃瓢……”高胖掌柜忽然现身在他背后,一伸手就薅着脖领子举到了半空中:“没良心的,白在大石崖子上把你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