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的交接工作终究还是出了岔子。淅川般野前脚刚离开第三据点,警察紧跟着就一拥而上抓捕了六名成员,日渐猖獗的走私行动引起某些高层的注意,即便知道幕后操纵者是黑川组,也不能轻举妄动。可是这次的抓捕行动雷厉风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淅川般野气急败坏的踹轮胎,一个头两个大。狠狠抽完一根烟,这才丢下一群战战兢兢的手下直奔顶层,见到花泽开门见山的说:“走海关的一批货被抄了,分量不多,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人被警察带走了,都是熟知走私线路的成员,很危险。” 黑川花泽刚轻松了几日的心情瞬间崩毁,脸色难看起来,想发怒,但看到淅川般野风尘仆仆比之前消瘦了许多的模样,只能按耐下焦躁,“跟警察交火了吗?”她动作粗鲁的拆开一包烟,一下子没控制住力度,几乎撕掉一半烟盒,棕色香烟哗啦掉落脚边,这让她心情更糟了。 “没有交火,没暴露枪械。”淅川般野干脆席地而坐,愁眉不展。 “呵。”正在喝酒的藤本突然笑出声,视线却没离开酒杯。 乏味的生活似乎突然变得有趣了,他知道这个女人计划脱身离开,不久前她曾问过他,喜欢东京还是京都老家。反正是囚禁,哪里都一样,他提出去北海道。离开山口组以后北海道就成了他的地盘,黑川花泽当然没有上当,他也没指望她能答应,算不上失望。 只是……枯燥无聊到想死。 听到藤本幸灾乐祸的笑,花泽向他投去一个警告的危险眼神,随便从地上捡起一根烟放进嘴里,沉下脸来回踱着步子。若是一年前发生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忧虑,随便砸点钱,找几个愿意在监狱呆一段时间的成员顶包,生意丝毫不受影响。如今黑川组权势滔天,当地警察根本不敢插手,一直以来都是收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东京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第一时间做好准备,唯一需要戒备的就是同行。 警察这次突袭她没收到任何消息,不对劲,很不对劲! 淅川般野略作沉吟后起身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打探警察内部的情况……情况很棘手,被带走的人里可能有警察的钉子,可能会指证大小姐。” 一听这话,黑川花泽烦躁的啧舌,当即拿起手机给古贺崇打电话,劈头盖脸的说:“警察厅的行动不是一直在你的监督下吗,给我好好确认是不是要对沿海走私下手!”花泽阴沉着脸狠狠抽烟,认真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全然忘了屋子里还有两个人。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手机保持通话状态二十多分钟,得到确切消息后,花泽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窝火的丢开手机,对淅川般野讲明事情缘由。 新市长上位,警察一系急于拿出成绩来,就盯上了初创一年的小贸易公司,虽然隐隐知道其背景不可小觑,不过近期的一系列举动似乎有退走的意思。原本只想捞一批赃物和几个不起眼的角色立功,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演变成“剿灭行动”,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古贺崇跟淅川般野有同样的猜测,有卧底接到命令要借机覆灭港口的走私生意。 淅川般野意识到事态严重性,沉声道:“那几个人都是当地加入的,很难保证严刑逼供下还能保守秘密。对方既然敢出手,必定会不择手段挖到所有重要信息。该做的应对我们都做了,其余货物很安全,东京本部的成员随时能撤离,对了,古贺桑有什么建议吗?” 古贺崇打算过来帮忙,他又能帮上什么忙。 花泽摇摇头,转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让她冷静下来,望着镜子眉头渐渐舒展开。越心急越容易出错,不管泰怎么想,她都必须沉下心来先把这些糟糕事处理完,又要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妈的! “老样子,去试探一下警察署长……” 从洗手间出来,花泽已经恢复了镇静,但话说到一半却被藤本的声音打断—— “你是白痴吗?” 藤本面无表情的摇晃着酒杯,阴郁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玻璃杯折射出的刺眼光芒,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对方是警察,所以害怕了吗,他们挑起战争,你却抱着侥幸求和,每过一秒黑川组就离审判台更近一步,不做点什么的话整个黑川组都会栽在这不起眼的小警察手里。” 花泽忍不住心跳加快,眯起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藤本:“这次我不会听你的,你可以不计后果,我不能。” 藤本的偏激手段可以用在极道成员身上,也可以暗地里抹杀一两个警察,这一年多都是这么过来的,但现在情况不同———怎么可能公然叫嚣警察!在这紧要关头,警察署一旦出点事,傻子都知道是她干得! 藤本脸上悄然绽放出诡异的笑,格外灿烂,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没错,你不可以,但是我可以。” ……………… 天空阴沉的可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海的声音已经深深印在脑海里,夜深人静的时刻,那声音兀自回放,海浪的呼啸时而温柔,时而狂躁喧嚣。仔细想想,从很小的时候就眺望大海,让自己沉浸在孤寂悲壮里无法自拔。这些年看得最多的风景,回忆起来五味杂陈。 在泰的老家,在东京的新婚公寓,在五个港口,在直升机螺旋桨噪音下的眺望……面朝大海与相爱的人携手共度一生——这样的憧憬早已悄然黯淡。 黑川花泽迎风站在高楼的天台凝视着远处的警察署。她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西服,如瀑长发肆意舞动,烟雾丝丝缕缕缠绕与指间。她身后汇聚了五个港口的中高级成员十数人,藤本的白色西服在其间格外引人注目,除淅川般野之外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异常亢奋的神情。 “淅川桑,大小姐把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负责另一处港口生意的中级成员终于忍受不了寂静,小声询问淅川般野。 淅川般野神情沉重,忌惮的瞥了一眼漫步在天台边缘的藤本,叹气道:“稍后你就知道了。” “对了,那个家伙是什么来头,新人吗?” 顺着他的视线,淅川般野望向大小姐身后戴着黑色口罩、颈部裹着刺青的年轻人,沉默片刻后感慨似的回答:“谁知道呢。”圭崎信司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沉默寡言,只听从大小姐一个人的命令,如果圭崎一雄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揍这小子,忠犬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等候半个小时左右,一阵悦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藤本手中。藤本咧开嘴露出一口莹白的牙齿,接起电话不轻不重的说:“动手。”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节日庆典的爆竹,令人猝不及防的连成一片! 滚滚烟尘与建筑物崩塌飞溅的碎片轰然腾空! 黑川组一众成员惊骇的望着远处滚滚黑烟,街道上已经彻底陷入混乱,车辆仓皇乱窜,警报声此起彼伏,即便隔着很远,尖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圭崎信司怔怔的望着这残暴的一幕,难以置信的微微张嘴,目光转向肆意大笑的藤本,再看看若无其事抽着烟的黑川花泽,这个女人的眼眸格外宁静深邃,她像是透过那遮天蔽日的烟尘望向更遥远的地方,对惨绝人寰的景象视若无睹……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并非冷漠或阴寒,而是一种近乎欣然的感觉。 她在享受这一切。 与藤本竹羽一样,这两个人简直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圭崎信司不自觉的握拳,竭力抑制心底滋生的愤怒,不能在场任何人察觉到他的颤抖。突然被人揽住肩膀,圭崎信司差点条件反射挥动手肘挣脱。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就听到对方说:“你看到的不是极道的景色,给我记住,这只是个意外。”说完,钳子一般结实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淅川般野在保护他。 圭崎信司深呼吸之后平静下来,隐藏起眼底的波澜,再次望向黑川花泽时,已经足够平静。 滚滚烟尘很快就要扩散到这个天台,花泽丢掉手中的烟,夺过藤本手中的电话,淡淡的说:“你欠我的账,一笔勾销。” 藤本的笑声骤然停止,意犹未尽的看着漫天尘埃,咧着嘴说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还不算结束,彻底解决后患之前你不能离开。” “险恶的女人。” “过奖。” 花泽轻笑一声算是回答,这趟观光之旅完美落幕,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黑川组下的手,种种证据却指向藤本的那帮不法分子。三天前回东京与古贺崇交谈,已经不能借助上衫凛人,那样会引起国际纠纷,藤本“失踪”一年多一直由古贺崇暗中接管佣兵组织,她希望阿崇能孤注一掷解决这次的大麻烦……阿崇做不到藤本那种疯狂的程度。 她没耐心为这种事耗费太多时间,宁愿冒着风险让藤本出手一劳永逸。 嫌犯与赃物在这场盛大的爆炸中灰飞烟灭,警察署里无一人幸存。短短半天时间这桩惨案震惊世界,全国媒体无一例外将这一则报道放在头条。东京各大媒体率先将证据指引向海外,半月内就有数个国际非法组织宣称对此次事件负责,黑川组上下三缄其口行事比以往低调了许多。 近乎完美的落幕过程中,花泽终于从沿海生意中脱身,只身返回东京。筹建半年的医院终于要正式开业,神原紫高调的活动打消了很多人的疑虑。因为擅自改建了安子的研究所,所以医院以“井上安子”的姓氏命名。 电视里,井上医院的开业庆典十分隆重,神原紫与古贺崇携手致辞,面对一众记者,这对少年结婚的“夫妇”展现出令人羡慕的亲昵。当记者问到“黑川小姐也是学医的,以后是不是打算重回校园,将来做一名医生呢?” 神原紫望向身旁的古贺崇,将这个问题交给他回答。她无法替黑川花泽做主,古贺崇同样不能擅自决定,他微笑回应她的目光,继而温和的说:“我的妻子是我一个人的医生。” 真是个伪装完美的骗子。 蓝岛公寓里。 花泽抄起遥控器漠然关掉电视,打开一罐啤酒。阿崇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皱眉沉思着,从她进门起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新闻爆出之后她才告诉阿崇,这件事是藤本做的,藤本背负的罪恶太多,不差这一次。 古贺崇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进卧室,穿戴整齐出来,眉头紧锁。 望着他走向玄关,花泽大声道:“就这样走了?不想说些什么吗?” 回应她的只有不轻不重的关门声,空荡整洁的屋子一瞬间变得沉寂。她冷冷收回视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冰凉啤酒,用力吞咽下去。阿崇从来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但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怒意,这样令人恼火啊,这个闷骚的男人。 花泽“咔嚓”捏扁啤酒罐砸进垃圾桶,抓起手机给美智打电话,等待接通的功夫走去落地窗旁拉上窗帘,哪怕是昏暗的环境也好过波光淋漓的大海。如今看见海,就会产生浓浓的无力感,仿佛这一生都无法挣脱极道的束缚。 准确的说,她太适应这种惊心动魄,继续下去恐怕会沉迷其中,成为第二个藤本。 “我回东京了,今晚有空吗,一起去银座。”电话接通,花泽换上轻松的口吻,昏暗中点燃一支烟。 “今天恐怕不行,晚上要去参加舞会,我们的经纪人小姐安排Trap成员参加各种活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亲眼见见蕾拉小姐。”美智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在感慨天宫美绪格外防备她的作派。 花泽差点被烟呛到,清了清嗓子,无语的问:“喂喂,你是冲着莲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