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盛夏时节,晴朗的天气正适合坐在树下泡茶。庭院草坪生长得郁郁葱葱,红色郁金香点缀其间,开得绚烂,张扬。 神原紫穿着黑底樱花刺绣的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一角,柔软的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用木簪固定,一双雪白纤长的手缓缓转动茶碗,动作娴熟而优雅,白皙光洁的脸微微扬起,柔美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阳光刚好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在她脸上。 视线落在不远处悠然散步的高挑身影,眼眸里浮现出沉静的探究之色。 花泽穿着剪裁有致的黑色套装,黑色抹胸长裙下摆至脚踝,肩上披着黑色小西服,一侧长发别在耳后,露出圆润精致的珍珠耳钉。她神色淡然的挂掉电话转身走回来,木屐在鹅卵石小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裙摆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平添几分张扬洒脱。 花泽脱鞋坐回榻榻米上,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手背轻轻托着下巴,她凝神思索着什么,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茶香萦绕在鼻尖,她赞许的点点头,“这种优雅的事还是你比较擅长。” 千南女士很欣赏神原紫的气质,不遗余力的栽培她,即便不是亲生女儿,但这样一个顶着“黑川花泽”名义的存在能够在公众面前展现出尊贵涵养气度,整个黑川组都脸上有光。神原紫也从未令人失望,当初那个清秀温润的女孩子已经成长为极富魅力的女性了,言行之中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种不妨称之为尊贵脱俗的气质,所过之处,人们无不切实感受到她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无须由人介绍,无须自我表明身份,只一瞬间便能深深感受到这个女人的风华绝代。 “总不能让大家失望,职责所在罢了。”神原紫露出微笑,轻轻扬起胳膊让宽大的衣袖摆放整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她所表现出来的自然而然带有某种自我完善的韵味,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 这种做派让透露出与优雅截然不同的强劲力度,她的努力与自律都取得了极好的成就,很难揣摩到她真实的一面。 不过,神原紫从不在她面前掩饰什么,花泽无法不欣赏她,每次回本宅都要与紫小坐一会儿,随意聊些什么,免得她一个人太孤单。 “不必对自己这么严格,轻松一点,想去俱乐部就光明正大的去,哪怕在山口组的地盘喝醉了砸场子都无所谓。你替我赚了名利,无论闯多大祸我都会给你摆平,黑川花泽这个名字带来的不仅仅是束缚,还有自由。”花泽接过神原紫递过来的茶碗,吹了吹热气。 神原紫露出惊讶的神色,定定的看着花泽的脸:“真有点捉摸不透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有时候像千南女士一样深沉,充满威慑力,有时候又像个不负责任的荒诞者,行事肆无忌惮。可惜,这两者我都学不会。” “大概因为我有依仗,你要是愿意,把我当成你的依靠怎么样?茶道这种东西没太大用处,要是不喜欢就不要学了。”花泽不禁笑了,抿了一口热茶。 神原紫怔了一下,打量对面盘膝而坐的花泽,倾听树叶“沙沙”的摇摆声,突然绽放明媚笑容,点了点头,“好啊。” 停顿片刻,神原紫换了个侧坐的悠闲姿势,一只手撑着榻榻米,好奇的望着花泽:“说实话,你今天一直魂不守舍的,接完电话之后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不像是生意上遇到麻烦。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花泽不禁抬头看向神原紫,对她敏锐的直觉刮目相看,不禁想起安子。 “高木泰士,安妮的父亲。” “真的?!”神原紫惊愕的瞪大双眼,心念电转,骤然想起古贺崇电话里那压抑着烦躁的语气,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 依旧使用“天宫美绪”这一身份登机。乔装打扮轻装出行,飞行途中两个多小时里,草草吃过航空公司提供的午餐,戴上耳机闭目养神。心情出奇的宁静。 淅川般野要是知道她独自出行,恐怕要惊恐的大呼小叫一番。这一年多走私生意逐渐稳固,的确引起不少仇恨。 泰在她的生意地盘上,单凭这一点,就无需考虑安全问题。 这一次,没必要第一时间备枪。 出租车途径居酒屋买了寿司,路过便利店买了啤酒和烟,像专程出门购物一样,拎着东西不声不响的来到公寓,掏出钥匙开门。她的房间依旧整洁干净,东西摆放的一丝不苟,乍一眼扫视过去仿佛主人从未离开。 花泽放下东西,摘掉墨镜和帽子,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大口,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旋即出门去隔壁找泰。 敲了三下门,里面传出脚步声。 随着“咔嚓”开锁声,门缓缓打开,花泽顺势靠在门边,抱着胳膊轻轻晃动着啤酒罐,笑盈盈的望着逆光而立的高大男人,眼眸里闪动着温柔的光芒。无论时光逝去多久,有关泰的一切早已深深铭记于心,他的耳钉数目,他温和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幅度,他一丝不苟扣好的衬衫,他偏爱的黑色与墨镜。 “跟我去东京吗?”她半开玩笑的看着他,自顾自喝了一口酒。 “嗯,在考虑。”泰从容自若的点点头,深深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女人。 大多数人的十九岁都透着不同程度的青涩与活力,显然花泽不属于“大多数人”这个范畴。她只要静静站在那里,周身空气都变得滞重,时间的沉淀让她自内而外弥漫着深沉与专注。 花泽穿着黑色棉质半身裙,搭配白色收腰衬衫,黑色长发披散在背后,高挑有致的身材处处透着淡然优雅,恐怕在陌生人眼里,这份优雅会被当成居高临下的气势。 原本清晰的头脑在看到花泽之后变得迟钝而麻痹,恍惚想起忘了什么,彻底想不起来了。泰苦涩一笑,拿走她手中的啤酒,微微张开双臂,目光一瞬间温柔下来,轻声道:“欢迎回来。” 花泽眼眶一红,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泰,叹气似的在他耳边低语:“好久不见,好想你。” 浓烈香甜的烟味萦绕在鼻尖,皮肤的温热透过单薄的衣服,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身体紧搂,几乎无法呼吸。这一刻,洪水般的思念彻底决堤,声音微微颤抖,从未有过的开心。 撕咬着,亲吻着,跌跌撞撞滚落到卧室床上,强烈的欲望燃烧了一切。不知道有没有关门,不知道那罐还剩三分之一的啤酒被泰丢到哪里了,顷刻间衣衫凌乱的仍在各处。此时此刻清晰的感受到这个男人炙热厚重的情绪,这双漂亮的眼睛深深凝望着她,一年多的寂寞与深深的无奈在一瞬间骤然爆发! 肌肤迅速升温,耳畔萦绕着炙热的喘息声,十指相扣,四目交汇,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汇聚成深情,深深融进灵魂……… 阳光透过轻轻飘动的窗帘洒下薄薄一层,空气中细微的尘粒似迷蒙雾霭,时光仿佛宁静下来,一眼便能望见永远。 “莲竟然加入巧的乐队,我还什么都没做,他就顺利出道了,觉得不可思议呢。”花泽靠在泰的肩膀上,冲着天花板吹出一团烟雾,皮肤上的汗珠浸湿了靠枕,脸上的潮红像是刚跑完马拉松一样。亚麻色薄被一角掩在胸口处,苗条均匀的双腿懒散的搭在泰的大腿上,细密的汗水在午后微醺的光晕下如瓷器般白皙光亮。 顿了顿,她转头看向泰,“如果不想去东京,我们可以回仓库生活,反正莲不在,莲的房间给安妮住刚刚好。” 事实上这个想法只是权宜之计。即便一起生活,她仍然要以东京本宅为中心,经常飞往各个沿海城市负责生意。若只是三五天清闲还好,淅川般野能掌控大局,但总负责人仍是她,不能长时间怠工。 泰做了努力,她不能无动于衷。 不料泰只是抿嘴一笑,沉吟似的静静抽烟,那淡然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消失,略加思索只随意说了一句:“仓库是莲留给娜娜的。” 花泽愣了一下,忍俊不禁道:“这算什么,分手礼物吗?” “算不算分手,谁知道呢。”泰轻声感慨。 笑了一会儿,花泽笑不出来了,低头用力吸了一口烟。连最糟糕的方法都行不通,难道真的要坦白告诉他以后只能留在东京?开玩笑!事到如今即便泰愿意公开跟她结婚,她也不能让泰了解黑川组的一丝一毫。数年前那个公开透明的组织如今已经彻底融入非法社会了,手段肮脏,财富建立在血淋淋的尸体上…… 泰若有所思的看着兀自走神的花泽,脑海里萦绕着古贺崇轻描淡写的声音。原本应该干脆利落说出口的话,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本以为音讯全无一年多,各自生活反而更轻松,再见面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可是当她出现在门口,心底冒出一个不可撼动的认知,就像认定人都会面临死亡一样,这个女人无论消失多久,她都是他这辈子挣脱不掉的存在。 这十年来她消失太多次,他竟然对这一点全然不在乎了。 结婚……家庭…… 曾经憧憬的幸福似乎没那么渴求了。 泰拧灭烟头,平静的说:“暂时不要考虑结婚了,做你应该做的事,不要为了我勉强自己。” 他一定知道什么 ……花泽顿时瞪大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泰,烟灰掉落都没察觉。 “这一年你在做什么,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像这样的问题我大概猜到了答案,所以不希望从你口中听到谎言,更不想听到确切答案。要结婚就避不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最糟糕的结局一定让人绝望。”泰轻轻皱眉,呢喃似的叹气,从花泽手中拿走燃尽的烟头丢到烟灰缸里。看出她眼里的慌乱,泰沉默了十几秒,这漫长的十几秒像是要确认思考的结果,沉着冷静的视线悄然融化,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久久望着空气中的稀薄朦胧的尘埃,眼中流露出几分挣扎。 “没办法放弃你才是我最失败的地方,不能放弃,却做不到接受你的一切。”声音滞重而低沉。 他没资格宣布分手,却也深知花泽绝对不可能放手。 这样的关系,究竟算什么。 花泽怔怔的听着泰沉痛的自责,狂跳的心不知不觉间趋于平缓。尽管清晰无比的感受到泰饱受折磨,知道他在痛苦,她却不受控制的笑了,笑得肩膀抖动,停不下来。 安子曾经说过的话骤然响起在脑海里:你的幸福不一定是别人的幸福。 一点也没错。 为什么这最真挚的告白却让人想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