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了,陶书容终于找到了时机跟父亲好好谈话。 陶戈以在书房看书。这是冬儿打探来的消息。 林牧远在院中练剑,陶书容便一个人去书房。 “有什么事?”陶戈以直白问道。 陶书容不大高兴,难道非要有什么事才能来见自已的爹爹了? 虽然她确实是有话要讲。 陶戈以一眼看出她的不悦,解释道:“没事的时候可不见你进书房。” “……” 还不如不解释呢! “爹爹,有件事情我来跟您商量一下。”陶书容脸上堆出笑来。 “说吧,笑得这么难看,是有什么事情了?”陶戈以毫不给她留面子。 陶书容依然笑容满面:“爹爹,是这样的,我和牧远成亲已经快一个月了,他的师长朋友却还不知晓此事呢,牧远是他的师父带大的,他将师父视若父亲,若不是我们成亲太过仓促,无论如何是该将他师父请到府上来的。如今我们已成亲这么长时间了,总该让他去禀告师父。” 陶戈以点了点头,道:“此为孝道,确实应该。” 陶书容见爹爹同意,又旁敲侧击道:“其实牧远十分想念师父,只是怕爹爹不高兴,便一直未提此事。” 陶戈以又点了点头。 “您同意啦?”陶书容兴奋道。 陶戈以却一脸迷茫。 “同意什么?” 陶书容几乎要气得吐气,陶戈以这是故意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 反正她刚才说的是白说了。 “算了,我让牧远来跟您说吧,省得您不爱听我说话。”陶书容故意气陶戈以道。 陶戈以微微挑眉:“要离府倒没什么,只是太急了些吧,哪有大正月就出远门的,又不是什么急事。” 陶书容见陶戈以接她的话了,便讨好道:“那爹爹说什么时候走合适呢。” 陶戈以思考片刻,才道:“如今正月初六,上元一过又接着是中和节,随后清明也近了,至少要过了清明再走吧。” 陶书容皱起眉头:“爹爹,过了清明都三月了。再说了,照爹爹这么说,过了清明又是端阳,端阳过后又近乞巧节,紧跟着又有中元,中秋也只隔一个月,中秋后重阳也近了,再往后就又过年啦!若是这些节日都要在家中过的话,哪还有什么时间出门去啊。” 陶戈以冷哼一声:“这些都是要紧的节日,若是不在家过,那家中也太过冷清了吧。” 陶书容突然听出一个大问题,酸道:“爹爹,这些年也是这么过的,也没见您嫌冷清,他才来多少日子,少了他您就嫌冷清了,他才是您亲生的吧。” “胡说!这是能开玩笑的吗?”陶戈以瞪她一眼,才又松口道:“那就中和节走,端阳之前回来。” 陶书容顿时心中发慌,忙道:“爹爹,牧远的师父云游四海,此时在哪个山上也说不定。若是知道他在何处,三个月倒是足够了,可是他行踪不定,此番寻他,需要去不少地方,端阳时候只怕还未找到他呢。” 陶戈以听着倒也合理,便道:“罢了罢了,反正我说个时间,你也总是找得到理由驳我。过了中和节就走吧,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自己安排就行。” 陶书容心头大石总算落地,欢喜道:“好嘞,谢谢爹爹!爹爹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安排。” 从书房走到院中,林牧远却已经不在院中了,大约是回房去了,陶书容又寻到房中。 林牧远果然在房中,洗了脸正拿起书准备看。见陶书容回来了便又放下书,给陶书容倒了杯茶,笑道:“见你一大早便到书房去了,想来读书读得辛苦,快歇会儿吧。” 陶书容笑道:“你猜我去书房做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卖个关子?平日里陶书容最烦这么说话的人,有时候人真的是连自己都无法理解。 林牧远含笑望着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爹爹也在书房吗?” 陶书容点了点头,内心不住地夸林牧远聪明。 “你去向爹爹解释金美阁的事情了?”林牧远猜测道。 陶书容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把这事一并告诉陶戈以,便心虚地摇了摇头。 林牧远仍是笑着:“那我就猜不出你去做什么了。” 陶书容见林牧远并未恼她忘了向爹爹解释金美阁的误会,便喝了口茶,笑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有话不肯直说,陶书容也想不通,自己几时变得这么做作了? 好在林牧远也不介意她如此作为,只笑道:“我倒是真的想不出会是什么好消息了。” 陶书容突然觉得自己笑得脸都僵了,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爹爹都说你笑得难看。陶书容在心里对自己说。 “爹爹答应我了,过了中和节便让你离开。”陶书容又喝了口茶。 林牧远“嗯”了一声,便不再答话。 陶书容见林牧远似乎不大高兴,便解释道:“我已尽力劝说爹爹了,只是爹爹觉得正月出远门不太好,所以只好让林公子多等几日了。” 林牧远笑容僵在脸上,吐了口气,道:“那真是多谢陶姑娘了。” 陶书容也不知此话该如何接下去,便只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一时,林牧远又将书翻开看了起来,陶书容也坐得无聊,便托腮发呆。 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林牧远身上。 他要走了。 陶书容总算是没有食言。可是怎么却不如当初想象中那么欢喜呢? 他会去寻他未婚的妻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林牧远被盯得不好意思了,便把书举起来,遮住自己的脸,却发现陶书容的视线也没有丝毫转移。 原来不是在看他? 林牧远把书扔在桌上,发出的声响把陶书容吓一跳。 “怎么了?”陶书容回过神来,又望向林牧远,询问道。 林牧远揉了揉眼睛,才道:“没什么,书没拿稳便掉桌上了。” 陶书容笑道:“原来林公子也会看书看到打瞌睡吗?” 林牧远冲她笑了笑,不解释。 “说明再厉害的人都还是扛不住瞌睡虫啊。”陶书容愉悦得很,仿佛心里的什么得到了满足。 林牧远仍笑着,倒真有些脸红,又道:“我哪是什么厉害的人……” “林公子总是如此谦虚,可能林公子确实觉得自己不过是平庸之辈,可是在我看来,林公子却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了。”陶书容道:“谦虚好学、文武双全,实在难得。” 林牧远望着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所以爹爹才会那么喜欢你。”陶书容顿了顿,补充道:“家里人都很喜欢你。” 林牧远微微点头道:“多谢姑娘夸奖,不过其实姑娘也同样难得,只是姑娘看不到自己的优点罢了。” 陶书容亦点了点头,不过她并不同意。 她的优点她了然于心,只是不便讲出来而已,哪有人日日把自己的长处挂在嘴边的? 若林牧远也是同样,那么,肯承认自己的难得倒也难得了。 她有什么优点呢? 算善良吧。不是十分善良,也有七八分吧。 可是善良怎么能算做优点呢?善良是应该的。 除此以外呢? 陶书容突然有些心慌,她明明以为自己了然于心的东西,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呢? 还是她本身就是一个没有优点的人?所以这些年来总是做让别人不悦的事情。 陶书容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又想到什么烦心事了?”林牧远望向她。 陶书容坦白道:“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一个没有优点的人。也没什么,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林牧远望着她,柔和道:“你有好多优点。大方,坦白,仗义,聪慧,总之是十分惹人喜欢的女子。” 陶书容心头一暖,抬头望向他。 他眼睛清澈透亮,眉间全是平和柔软,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安慰好她。 他仿佛身披圣光而来。 陶书容突然觉得,他出现,大约就是上天对她的嘉奖吧。 可是他要走了。 对啊,上天可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她嘉奖。 想了这么多,陶书容觉得鼻酸,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可不要不争气流眼泪啊。 见她如此动作表情,林牧远慌了神:“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陶书容摇了摇头。 “明明是想安慰你的……”林牧远解释道。 陶书容忙点头,她感激他的安慰。 “怎么却快把你劝哭了呢?可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林牧远又道。 陶书容被他逗笑了:“我可没哭,我要是会哭,或许能比现在过得滋润些。” 林牧远见她笑了,也笑道:“怎么会呢?父亲待你,已是十分关心呵护了,不若有些父亲过分宠爱,只是性格使然,亦是为你好。” 陶书容点头:“爹爹待我好,我也清楚得很。只是有时候我与旁人起了争执,若是我肯哭一哭,爹爹就会站在我这边了,偏偏我哭不出来。” 陶书容为自己感到惋惜,真想向宁儿请教一下如何说哭就能哭出来。 “你呀……” 林牧远无奈,只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