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修:“……”
……
等到凌修再清闲下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十点多。
他按照承诺敲响了江崎的门。
三峰医院的顶楼没有人,那台饮料机孤单地亮着灯,只剩了三四瓶饮料。
他们两人并肩站在墙边,凉风习习。
医院占地面积特别大,他们在主楼,从这里望去能看见脚下的一道道防线,灯火通明,一直蔓延到极远的尽头。都是深夜了,还时不时有队员匆匆走过。
而目光落在别的高楼,又一个区域的平民刚被救回来,于是病房中的众生百态,尽收眼下。落地窗后头,妻子坐在丈夫的床边握着他的手,隔着另一道窗帘,孩童的剪影蹦蹦跳跳,白色窗帘被风卷着,吹出窗外。
凌修喝了口矿泉水:“刚入队的时候,我经常会想,会不会哪一天疫苗就出来了。说实话,直到今天我都还在等。”
江崎拿着一瓶酸奶,默不作声。
黑猫翘着尾巴巡视过天台,宣布这里是它新的领地。
隔了几分钟在冰冷的铁幕上,有什么东西正在亮起。
凌修笑了笑:“我都差点忘了,今天是投影的日子。”
m市的铁幕破损的是近地表部分,在苍穹顶端的,倒是非常完整。
这巨构建筑透光,不论白天晚上都能直接看到苍穹。现在它为了投影变得不透明,巨大的金属就在头顶,显得逼仄,提醒着他们,他们还需要这安全的牢笼,无法自由。
江崎抬头望去。
铁幕之上的光像是漆黑中的点点星辰,隐隐还能看到行星的光环。
那是银河。
光晕流转。
他能看见浩瀚的穹宇,瑰丽星辰、太阳风和巨大的陨石。那些他不知道的行星和卫星在转动,直到未来某一日,星核熄灭、冷却,最后来自恒星的引力坍缩毁灭一切。
星盟大多数的太空建筑,都已经因为战争损坏或废弃。
唯有离他们星球最近的开普勒空间站,通讯设备还在运作。
而空间站上的观星站点,每月会往回传输一次影像。
影像被投影到铁幕上。
于是他们看见星河。
凌修说:“你可能不知道,那个观星站点也损坏了,只有正常1/4的观测范围。”
“我记得有副画叫这个名字。”江崎说。
“对。有个画家,根据残缺的投影创造了一副穹顶壁画,就叫做‘1/4星河’。还好没损坏的地方,能看到舰队的巡航路线。”
隔了一会,果然在星海远处,看见了数个光点。
它们飞速逼近,好似流星,却又整齐有序。以太在它们的躯壳中燃烧,自虚空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辉,与星屑交融在一起时如同壮阔的穹顶壁画。
对面病房的窗帘被拉开了,小男孩把脸贴在玻璃上,胖嘟嘟的肉都挤了上去,睁大眼睛看着空中,指指点点,满是好奇与惊异,回头和妈妈说着什么。
不单是他们,许多人都在仰望着天空。打热水的老太太,拄拐杖的年轻人,值班的医生……一队巡逻的队员刚好走过,最后是个矮个子新兵,站在原地呆呆看傻了,被小队长砰地敲了头盔。
舰队能观测到地表的情况。
只是等着星盟救援的星球实在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这里。
舰队呼啸而过。
亮眼的长痕迹在空中迅速消失、湮灭,回归寂静的黑暗。
今天星盟也没有到来。
但他们再次看到了希望。
星光流转,二十分钟之后投影结束,世界重归黑暗。
两人还是站在这天台。
铁幕逼仄,饮料都喝完了,远处病房的灯逐个暗了下去。
隔了一会,凌修又走到饮料机旁边。还剩最后一瓶牛奶,他刷卡,机器却冰冷说:系统故障,系统故障】
凌修皱眉。
江崎说:“换一种吧。”
凌修抬脚直接给了它一下。机器发出沉闷的一声,往后一仰,乒乒乓乓,牛奶掉了出来。
江崎:“……”
凌修拿着战利品,得胜般一笑,把牛奶塞到了江崎手中。
江崎喝了起来。
凌修靠在墙边,咳嗽一声:“我之后就要去西边,找宋与良了。”
“西边?”江崎愣了愣。
“嗯,辐射区那里,队内成员都要重新编排。”凌修掏出一支烟来,“不出意料的话,你会去张晚风手下。”
江崎没有接话。
凌修继续说:“你也不用觉得要回报什么。那天不管是江崎李崎,还是江琪琪李琪琪,我都是会救的。”
江崎喝了口牛奶,说:“如果不是有特别申请,我是不会被调走的。”
“是我申请了。”凌修坦然道,“本来当特别调查员,就是为了早点获得自由嘛,要是死了,还谈什么自由?”他笑了笑,“好学生,你在哪上战场不是上呢,张晚风那家伙脾气是真的好。你比我想象得有趣多了,以后,我们有缘再见吧。”
他虚虚咬上那烟,伸手要掏打火机。
江崎看向他:“要我帮你点吗?”
“好啊。”凌修于是低头。
元素汇聚,火光跳跃在江崎指间,照亮两人的眼眸,泯灭时留下了橘红色的烟头。
凌修准备靠回墙边。
“整天一口一个好学生的。”江崎却说,伸手,修长手指夹走了那只烟,弯起眼笑时像猫,“凌队长,你家的好学生会干这种事情吗?”
他轻咬上那根烟。
凌修微微睁大了眼。
江崎穿着大码的病号服,从他的角度看,从修长脖颈到锁骨、肩窝,一览无余,在远处的微光之下,有着格外细腻的光泽。
而谁也想不到,江崎竟然会抽烟。
那烟头的橘红光芒,落在他的左眼,像是燃烧的、不灭的火焰。
“走了。”他含糊说,把手中牛奶盒子一捏一扔,准确地投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黑猫窜上他的肩上站着,冲凌修龇牙:“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