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芙的声音,床上辗转反侧的人似乎得到了安抚,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连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了。
室内重新寂静下来,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原来父亲只是在说梦话。
确定父亲已经熟睡,沈芙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却不知为什么隐隐有些失落。
明明早将一切都看明白了,她这又是在期盼什么呢?
沈芙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之脑后,刚想转身离开,瞥见凌乱的床铺,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几步,替父亲掖好被角。
离得近了,透过昏黄的烛光,沈芙将父亲憔悴的病容瞧得更真切了些。
作为护国将军,沈行业向来都是虎虎生威的。
此刻他的脸颊却深深凹陷下去,显得整个人看上去似乎瘦了一大圈,皮肤也布满脓包破裂后的浅痂,疤痕周围泛着病态的蜡黄,看不到半点血色,唇色也是乌青的。
沈芙鼻尖又是一酸。
虽然她心里因为前世那些事对父亲有些怨怼,可心里也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感觉到有一滴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的脸上,沈行业的神智虽然还是恍惚的,神色却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伸手抓住身侧人的手腕,“芙儿别怕,别怕......有父亲在,就算陛下真的对你起了杀心,你也不会有事的......父亲一定会护好你......”
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怖的往事,沈行业额间冷汗直冒,牙关紧紧咬着,发出“咯咯”的声响,连带握住沈芙手腕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起来。
“芙儿,别怕......”
陛下要杀她?
俯身听清父亲口中的话,沈芙一愣,努力回想了好一阵,还是没想到半点关联的回忆。
母亲逝世后,她就鲜少出府了,长这么大也就是前几日才第一次出了城门。再说主母善妒,从不带她出席宴席,沈芙连结识京中同龄闺秀的机会都没有......
更别说做什么事惹宫中那位帝王生气,引得他要将自己除之后快了。
沈芙叹了口气。
父亲果然病的不轻。
“父亲,没有人要害我,陛下与我素不相识,更不可能要杀我。”
沈芙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当父亲烧糊涂了在胡言乱语,拉开他的手放好,轻声安慰道,“这个病过几日就会好的,你好好休息。时间不早了,夫君还在外头等我,我就先走了。”
沈行业仍然陷在梦魇中,脸色越发难看。
看来烧还没退完全。
想了想,沈芙决定明日再去抓一些药,悄悄托人递给槟岚,让他熬了给父亲喝下。
不然总是这样阵发惊厥,父亲早晚是吃不消的。
确认父亲没什么大碍,沈芙心里也安定了许多,又轻手轻脚的将屋内随意收拾了一下,吹灭烛火,这才推门而出。
天边此时已经透了点亮,沈芙借着光,模模糊糊将院中对峙已久的两个人看清楚。
两人中,更为高挑笔挺的自然季怀旬,另一人......
看到沈芙,槟岚眼中的警惕瞬间褪去。
“快马加鞭赶回来,槟岚不敢耽搁,立刻就生火将二小姐给的药煎了,将军喝了药汁后病情明显减退了许多,再歇几日定然大好,”对着她,槟岚脸上罕见的带了点笑,“刚刚二小姐也一定看过将军了。”
这些天,也多亏有他在父亲身边照料着。
沈芙勉强对着槟岚笑了笑,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人拉至身后。
“她从房内出来,自然就是看过人的意思,并不用你多问,”季怀旬挡住槟岚看向他身后人的视线,冷冷道,“让开,时间不早了,我该带她回府休息了。”
槟岚喉间滚了滚,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咬牙转过身,让出一条道。
“二小姐,”在沈芙被人拉离他面前的一瞬间,槟岚突然出声,“后门这几日夜里都会由我亲自守着,若你还想来看将军——”
“她不会来的。”
季怀旬侧脸扫了他一眼,目光凉丝丝的,带着警告的意味,“除非有我陪着,否则她不会来。”
槟岚:“......”瞧,他急了他急了。
空气中莫名弥漫起一阵火药味。
熬到现在,沈芙又累又困,刚刚又哭了一场,上下眼皮红肿酸涩,只差没黏在一起,就这样站着睡过去。
“怀君,”她揉揉眼,声音软糯,“再晚了怕不安全,我也困了,还是快些回家吧。”
回家。
收回视线,季怀旬心中一阵悸动,拉着她的手紧了紧,沉沉道:“好。”
槟岚目光复杂的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槟侍卫,”眼见就要转出院外,沈芙想到父亲刚刚的胡言乱语,到底还是担心他,停住脚回头,“父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