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见琛如约进了西山别院。自从那日她在此处与宇文护相决已经过去许久,如今这里却并未有一丝改变。 只是离开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她如今再次来到这里,心境却是天差地别。 “公主,我们来西山别院做什么?要寻太师也该去太师府啊?” 见琛并未回答青鸾的询问,西山别院本便清净,侍女护卫也没有几人,她一步步向里屋走去也并未有人阻止。 直到走至门前,见琛本想敲门的手,停在了空中,她转身对青鸾说道。 “你在门外等我就好。” “那怎么行!公主你受伤怎么办!”青鸾毫不犹豫便一口回绝。 “那你若听到房中有较大的动静,便进来可好?” 见琛看着青鸾抱剑立于一处点了点头,她才推门走进。 一进房中,见琛便被漫天的酒气所熏,清河郡主却坐于地上,身侧是一坛坛已经空了的酒壶。 见琛看着这位原本应高高在上的女子,如今却尽显狼狈,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她一步步走向清河郡主,将她扶起。 清河郡主那双虽被酒气所染的眸,此刻看见见琛却也似清醒了不少,她拉过见琛,并未站起,而是将她拉至身侧,席地而坐。 “夫人……” “别……别叫我夫人……叫我……郡主!郡主!” 清河郡主递给见琛一壶酒,那笑中却尽显苦涩。 “喝,太师……不陪我喝,你陪我喝好不好。” 见琛看着手中的酒壶,从那次醉酒后她便知自己不能饮酒,可看着面前清河郡主的模样,似有一份愧疚促使着她喝下那酒。 见琛一饮而尽,却看着还要再喝的郡主,连忙阻止。 “郡主,你不能再喝了……” “不……要喝……要喝,喝了我便能见到太师……我跟你不一样,我虽是太师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是!可是……他的心根本…从不在我这!我以郡主的身份嫁给他……我助他,帮他,支持他,结果呢…我还是败给了独孤般若,败给了你。” 清河郡主踉跄着身子站起,她打量着见琛笑道。 “我知道,如今的我或许配不上他……可我爱他!我承认我嫉妒你,嫉妒独孤般若!可……可我有什么办法……” 见琛放下酒壶,站起身,她看着清河郡主的模样失笑。 “郡主,你真的爱着宇文护吗?如果你爱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如今才在乎他与独孤般若的事,如果你爱他,那他当初被众人侮辱时,你在哪? “般若是因为众人羞辱他时,上前维护,他才将她记在了心里。可那时候作为他的夫人,你在哪?” “郡主,你不是爱他,你根本就不在乎他怎么想,你在乎的依旧是自己的权自己的势。你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与般若的相处,却不能让他娶回般若。因为你怕你夫人的地位不保!” 清河郡主却笑了起来,她撕心裂肺的笑声,却令人足矣窒息。 “你说的没错!他给不了我爱,我凭什么不能要权要势!我有他的孩子,我的儿子是他的世子!你们算什么……我是他的夫人,我不死你们都只能为妾!你们的孩子终是庶出!公主又怎么样……你依旧低我一等……” 见琛看着近乎疯癫的女子,缓缓而道。 “我在乎的不是这些,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郡主,如果你要的是权势,是夫人之位,我不会跟你抢,因为我要的只有宇文护,就算今生我没有嫁给他,我也愿意没有任何名份陪着他……终老。” 话毕,见琛便转身推开了门。却见那个不知何时到来的男子正依在柱旁,一脸笑意低头凝望着她。 “你怎么……” 宇文护勾着嘴角走上前,他顺手牵着见琛的手,便重新走进了这酒气熏天的屋子。 看着此刻似已经清醒,看着他呆愣在一处的清河郡主,宇文护沉着眸上前。 “谢谢。这么多年确实是委屈你了,可我也给了你应有的一切,当初我因为利益,因为无法拒绝的圣旨,娶了你。你就该明白,你我之间没有情。” “不止我没有,我知道你同样也没有,当初甚至因为嫁的人是我,一度想要自寻短见的人是谁?堂堂郡主,却不得不嫁给一个贱奴之子,当时你恨透我了吧。如今,我自认对你已经仁至义尽,郡主也就该知趣些。” 宇文护说完这最后一句,便不再看她的眸,他拉着见琛不曾犹豫便离开此处。清河郡主低笑,依旧持着酒壶……一醉方休。 马车上,宇文护拉着见琛的手未曾松开,见琛打量着此刻一直闭着眸,却似心绪不宁的他。她上前用指尖轻轻在他的额间划着。 “这样……你的眉头是不是就能舒展些。” 宇文护微微睁开眼,将一旁的少女揽进怀中。 “曾经……我的一切,包括我娶谁,护谁,都由□□决定,如今却不同了,我想娶谁爱谁,都由我自己决定。” 见琛低着头,依在他的怀中而道。“不对,你现在要娶谁爱谁,是由我决定。” “呵……对,由娘子决定。” “琛儿,让陈昌回去目前有些麻烦,在给我一些时间,朝堂上,八大柱国都回了京,看似为了宁都王娶妻,实际或许是为了防止我执意放走陈昌。宇文觉不足为惧,可这八大柱国身上都有兵权。” 见琛从宇文护身前坐起,她从身上取出一金色的玉令,递给了他。 “这是父皇交给我的军令,可以调动陈朝将近一半的兵马……或许能帮到你。” 宇文护蹙眉看着见琛。“交给陈昌吧,他若回去,可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宇文护揉着见琛的发,眼中的那份温柔与体贴,根本无法让人相信,这就是那位权倾朝野,掌控北周江山的宇文护,到更像是一位痴情儿。 “琛儿,你为何会如此信任我……就连兵权都肯给我这个外人。” “你当然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宇文护啊。” 见琛扬起一抹笑,她抬头看着宇文护,他的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紧紧将这位,本不该在此的女子搂在怀中,低语。 “得你……足矣。” 宇文护为见琛在这佳人殿的后方架了一秋千,每每无事,见琛便会坐于此处发着呆。宇文觉自那日后,似乎消停了一段时间,许是宇文护在朝堂上给了他不少威胁。令他此刻无法抽身管她的事。 如今见琛唯一担心的,便是她的父皇,陈昌被软禁,自己也不能回朝,只有那些少数的影卫可以为她带来一点有关父皇的消息。 “陈蒨……”见琛抓着秋千的绳微微紧了紧,眼中似乎染上了一份决绝。 “公主,你怎么还在这啊?你忘了今日皇后要办菊宴,世家少爷小姐,王爷嫔妃还有公主你都要参加。” 青鸾手持衣饰从一旁小跑而来,向见琛喊到。见琛却摇了摇头,这菊宴她当真不想参与。 “我一个别国质子,去不去都无关紧要。” “怎么无关紧要了,你看,太师还送来了衣物,定会让公主你惊为天人。” 哥舒随着青鸾而后出现,他立于一侧,对见琛毕恭毕敬说着。 “公主,太师已经到了。” 见琛从秋千上站起,她走至青鸾身侧,摸着她手上精美的衣物,而看向了哥舒而问。 “这菊宴他本可以不来的。” “主上说,不想错过公主任何绝美的时刻。” 见琛含笑,他总是能轻易让她开心,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他在,心中依旧还是甜的。 “公主。”哥舒从怀中取出一由金丝镶嵌的白玉镯。“这是当日公主留下之物,因被摔碎才用金丝相固,今日物归原主。” 见琛拿过那玉镯,细细瞧着,半晌,她才抬头看向哥舒。 “谢谢你,这玉镯定是你捡起修复成如此,当时我那么决绝,就该明白他会摔了这玉镯。哥舒,真的很谢谢你,这玉镯我不会再戴,却对我是一个难得的提醒。” “公主满意便好,请公主快些梳妆,主上正在菊宴等着您。” 见琛点了点头,取过青鸾手中的衣物才向殿中走去。 青鸾站在哥舒面前,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撞了撞他。 “你对公主,怎么感觉比对太师还尊敬啊。我们公主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哥舒拉过青鸾的手,放在掌心。 “我不是怕你们公主,我怕的是主上,不过现在不重要,因为我有你了。” 菊宴之上,数坛菊花摆于长廊,院中,争奇斗艳,千姿百态。明媚娇羞的少女们执手立在万花之中,声若黄莺,清新淡雅中更显的人比花娇。 璎珞珠佩叮呤作响,为这菊宴更添一份生动之意。 男儿们谈笑风生,风度翩翩之姿下是一份藏进眼里的悸动。 见琛一袭淡蓝衣衫,衣摆绣着精致兰花花纹,手持翠色圆扇,端庄秀雅走进菊宴。 片刻,原本还其乐融融的菊宴,因她的闯入,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他们看向见琛的眼中,除了一份惊艳外还有一份不屑和鄙夷。 “公主……他们这都什么眼神。我真想一剑过去!” 青鸾跟在身侧,嘟囔着。见琛却轻笑出声,她用圆扇敲了敲青鸾的肩,向她摇了摇头。 见琛却很满意如今的效果,这些世家子弟会如此看她,便只有一个原因……宇文邕答应她的事,做到了。 见琛与青鸾坐于一亭下,她依在凭栏上,望着四周,因未曾找到宇文护,而有些失望。 “玉华公主。” 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见琛转身而望,是位看似世家公子模样的男子。见琛站起身,却看到亭下不远旁,有三两男子正探头而望于此处。 “你是……” 那男子上下打量着见琛,那双眼中的嘲笑之意在看向见琛时,闪了闪。 “公主果然貌美非凡……既然公主殿下情郎众多,不知在下可有福分,一亲公主芳泽啊,比起那有龙阳之好的韩子高,公主何不接受我呢。” “给我滚听到没有!”青鸾将剑直直架于那男子肩上狠狠而道。 见琛轻笑,已经有不少人看向此处,见琛轻轻取下那长剑,走近这男子,指尖微微缠绕着他落于身前的发。 “好啊,不过,你怕死吗?取悦不了我你会死的。” 那男子看着身前极近的见琛,似乎空气中都有一股清香,喉间滚动。 “能不能,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那男子向见琛走近,却被见琛阻拦。见琛转身,看着亭下的水潭,斜眼看向那男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圆扇扔至水中。 “帮我捡起来,可愿?” 那男子见见琛勾唇一笑,似被迷了心智般,脱了外衫与鞋袜,便径直从亭中跳下。 青鸾有些着急,今日的公主有些不对劲,她望向四周,果不其然已经有不少人向这边聚集。 “公主……” 见琛看着此刻正在水中奋力寻那圆扇的男子,转身看着青鸾。 “走吧,这里没你我的事了。” 当那男子好不容易捡起圆扇看向亭中时,那亭中人却以不见。反而是四周的哄笑声,让他狠狠砸向水面。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以后那些人怎么看您啊!” “我管他们怎么看我。” “公主!” 见琛却停了下来,不远处的树下此刻立于两人,那男子一袭浅蓝色衣衫,衣摆绣着雅致的兰花。见琛低头望向自己的衣饰笑了。 “公主,太师旁边那女子是谁啊!” “独孤府二小姐,独孤曼陀。” 曼陀向宇文护走近,在他身后微微一礼。“太师安好。” 宇文护并未回头,他负手而立看着远处。“二女公子,找我何事。” “太师,你可听过独孤天下。” 宇文护微微蹙眉,这四个字他曾听那个女子说了多少遍,他转身看向曼陀。 “你什么意思?” “太师,你也知道我大姐如今马上嫁给宁都王,天天做着皇后梦。可就算圣上死了,只要太师愿意,那下任皇帝,还指不定是谁呢。” “还有我那妹妹伽罗,天天与辅城王一处,太师你要知道,独孤天下或许并非传言,我父亲是丞相之尊,宁都王或者辅城王今后都会得到我父亲之助,反而是太师你,可就显得有些孤掌难鸣。” 宇文护半眯着眼,双手持腰走近曼陀。他伸手抬起面前女子的下巴,低头望着。 “所以,你想自荐枕席?” 曼陀眨了眨眼,微微晃神,不得不说她心下有些怕意,可想想若这事成了,那下半生就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和高人一等的地位。 她伸手拉着宇文护,向他轻笑。 “我对太师早有钦佩之意……” “你觉得,你父亲会同意将他的女儿,嫁给我吗?” “这件事太师不用担心,只要你我交颈缠绵后,我父亲想阻止也晚了,我若是有了太师的孩子,那他这个外公又怎会阻止。到时候自然会助您登上高位,宁都王,辅城王算什么!” 宇文护低笑,他轻轻勾起嘴角,试探性地低头向曼陀压去。那拉着他的那双手微微有些收紧,宇文护轻轻咋舌,摇了摇头。 “女公子,我尽力了……可是,我实在下不去嘴啊。” “曼陀!” 宇文护话音一落,便又有一女子从别处走来,宇文护看向那女子时,似微微有些僵硬。 “大姐。” 曼陀急忙松开拉着宇文护的手,自觉地与宇文护拉开了距离。低着头似犯错般不敢望向般若。 “宇文护!你如今开始对我妹妹下手了是吗!” 宇文护望着般若,原本还微微闪烁的眸,此刻已经暗沉。 “般若女公子,你觉得如今太师有我在怀,还会看得上你们独孤家的女儿吗?” 见琛勾着嘴角慢慢上前,衣上的兰花随她走动,更显生动。宇文护此刻看着从一旁走出的见琛,这衣穿在她身,着实更美。 他上前与她执手,一对璧人执手相望,两人眼中流露出的情,在般若眼中却是那么刺眼,可刚刚……宇文护看向她时,却是有一瞬间的在乎,直到……她的出现,他的眼中便没了任何人。 般若轻笑,她看着见琛而道。 “玉华公主,你可知你如今的传言,是比那青楼女子还要不堪。是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的低贱之人?” “闭嘴!给我滚!” 般若话音一落,宇文护便斥道,眼中那份狠意让般若后退。 他如今竟在乎她到如此地步…… 般若瞥向一旁一直低着头颅的曼陀,不再言语拉着她负气离开此处。 “我就知道你穿起它比任何人都美。你我如今站于一处可像夫妻?” 宇文护打量着见琛,见她微蹙着眉,眼中有丝愁意。 “刚才的话,不用在意,外面那些流言,我已经找人去压制了。” 见琛抬头看着宇文护,眼中是一份亏欠。 “所以,你今日让我穿成如此,是想让他们知道,我……是属于你一人的吗?为了用你的权势让那些诋毁我的人在我面前有所收敛?哪怕……他们今后会更加诋毁你。” “我不怕,名声这东西我从不在乎,你可是忘了,我专政胁帝的名声可是天下皆知,我本便是他们口中的恶人,还怕什么。这些诋毁你名声的传言,我定会找到始作俑者!” 见琛紧紧搂着他的腰间,头靠在他的胸膛处,缓缓而道。 “是我……是我传出的这些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