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今日特地闭门谢客,对外只说是随母亲上山还愿。其实,实在是受不了连日上门名为拜访实为拉拢的达官贵妇。自一年前天子将林秋儿从裕和郡主府上带走,自己家也因为那从天而降的金字招牌一跃成为江南贵族纷纷拉拢的对象,绸缎庄的生意也是一夜之间订单大涨。一年来门庭若市,大家都以为自己是特殊的缘分与天子有了交集,却哪里知道,那高高宫墙上的九五自己见都没有见过。如今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不,不是她,或许是自己。罢了罢了,到如今,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成就了她,还是她成就了自己。那些江南贵族日日拉拢自己,哪里知道,自那套歌姬的舞裙送出去那天,自那个女人穿着它坐着天子的驾撵进到宫墙之内,一跃成为帝都最炙手的新贵。远在江南的自己,就已经是天子的暗臣。不,不是只有自己还有母亲甚至还有那些在父亲死后对孤女寡母的求助袖手旁观的戚里们。只要自己一步踏错,这些人都要陪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那断头台上。
两行泪,从十三娘的脸颊上划过。可是太难了,真的太难了这烈火烹油的背后,多少个夜晚是自己苦苦经营的。若是父亲还在,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女儿,或许有两三个姐妹,每日里最大的烦恼,就是张家妹妹的胭脂更香,李家姐姐的络子打的更好,要么就是少女怀春,想着未来自己的少年郎是什么样。可是如今,这明里暗里太多双眼睛盯着自己,那个女人每月一封密信,自己暗地里帮她经营的产业,干净的不干净的,遍布江南大大小小的行业。成沓的银票随着这每月的密信送进高墙。自己好像刀剑上弄舞一般胆战心惊,短短的一年时间,半刻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算了,可是昨日密信上要自己务必竞投今年的江南织造总局的绸缎标,还要用“锦绣坊”的名头,一定要拿下来。若是别的也就罢了,江南这地界,最不缺的就是绸缎,自家世代经营绸缎,压箱底的手艺拿去竞标也不是没有。可是,可是江南织造局每年进的绸缎从来都是叶家的“仿丝局”供。叶家或许可以得罪,叶家背后的那位,哪里得罪的起。天子原配当今国母的弟弟御封“威远候”张谦琮。叶家换新家主时他还打马从帝都特地来庆贺,听说叶家少家主在京城游学时就是住在他的府上,两人亲如兄弟。更有传言,叶家在江南的产业,根本就是在为张家打理。十三娘更是大胆的怀疑过,如果自己是天子暗地里的钱袋子,那么叶家或许就是皇后正大光明的小金库。如果,自己真的竞投了今年江南织造的绸缎标,那不就是告诉别人,自己要和叶家结仇吗。如果投不到,下个月的密信会有怎样的后果等着自己,天子之怒,自己又要如何承受。可是,投到了,又要怎么面对叶家的刁难,甚至,怎样面对张家?不管自己中不中标,只要自己出手了,就是将自家摆在叶家的对立面。真如坊间传言,以“威远候”这些年来的名声,捏死自己,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