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到唐家集天色已近黄昏,二人打算明日再去邱员外家中。 晚间用了饭后,言无月回房正打算数数还剩多少银子,打开包袱无意间翻到了那本《青灯》手抄本。她心道反正闲来无事,不如翻看翻看。可翻了几页她就翻不下去了——这本书除了封皮两个字,其余全是梵文啊! 这个周大人还真是,说什么她一定喜欢,这种根本看不懂的东西谁会喜欢啊!在她看来都是鬼画符好嘛,还不如像亭亭说的,送她本武功秘籍呢! 言无月顿时失了兴趣,把《青灯》丢在一边。 窗边传来一阵动静,不多时,黑色身影从窗外跃了进来,正是羽鹞子。 他小心关了窗后三两步蹿到桌前,连灌三杯茶,才转向言无月道:“这茶怎么是冷的?” 言无月在一边等他喝完,道:“有茶喝就不错了。又出什么事了?” 羽鹞子神色一肃,“唐家集的事你知道了吧?” 言无月点头,若有所思道:“听说和邀月宫有关。” 他放下茶杯,没有看言无月,黑暗中她听他说:“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言无月心下震动。羽鹞子在江湖上虽然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但也很少能遇到让他害怕的事情,看来这次的事情大有文章。 她道:“我已经答应别人要管了。” 羽鹞子嗤笑一声,“顾见亭?你还当真喜欢他?” 言无月定定看着他:“他背后有疤。” 羽鹞子转茶杯的指尖停下。 “他就是师父要我找的人。” “我必须帮他,只要是他想做的,这是师父的遗愿。” 羽鹞子半晌没说话。 言无月就坐在他对面,看他天人交战。片刻后他烦躁地抓了抓头道:“你一定要掺和我也没办法,自求多福吧。” 言无月忽然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他抬眼奇怪道:“什么是不是我干的?” “你身上有血腥味,这种时候你的伤哪来的?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羽鹞子气笑了,“我说小月月啊,要是我干的,我用得着飞鸽传书提醒你吗?”他起身朝她贴近,“你怀疑我不如去怀疑你的顾公子,说不定他这个人两面三刀......” “不会的,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言无月坚定道。 羽鹞子耸耸肩,准备离开时余光扫到被言无月丢在一旁的《青灯》。 “你还看佛经?”他的确十分诧异,这个煞神难道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言无月还在思考他话中真假,随意答道:“恭州那个府台送的,全是梵文,跟鬼画符似的根本看不懂。” “鬼画符?说不定也能画出什么东西呢!你好好看看,修身养性。走了。”说完翻窗而去。 言无月没理他。 她知道羽鹞子除了偶尔帮她跑跑腿,还一直私下接点别的活,但具体是什么从未告诉过她。此前她怀疑这次的事他是始作俑者,因为大庭广众之下下毒身法一定要快。如果刚刚羽鹞子的话是真的,那就只能去邱员外家找找线索了。 第二天一大早,言无月下楼的时候,看见顾见亭已经坐在堂下朝她招手了。 她走过去坐下,就听顾见亭道:“我问过了,邱员外家离这不远,骑马大概两刻钟就能到。” 二人吃完早饭就牵了马往邱宅去。 离邱宅不远的地方就看到衙役的身影,个个神色严肃从邱府往外走。 顾见亭下了马随手拉住一个问道:“这位小哥,可是出什么事了?” 被拉住的那个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顾见亭两眼,本是不想作答。不过他看了看言无月背后的剑才答道:“能有什么,又死人了呗。”说完扯回了顾见亭手里的袖子匆匆走了。 言无月上前拉了拉顾见亭,他眼里的震惊和难过显而易见。 见言无月担忧的表情他勉强笑了笑,“进去看看吧。” 府里乱作一团,连个守门的都无。二人刚进门,大老远就听见一妇人哭喊:“缜儿啊!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哪!你和你爹都走了,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顾言二人对视一眼,将眼前情状尽收眼底。 妇人年纪三十来岁,一身华服,面上原本妆容精致,此刻哭的梨花带雨,正要往廊柱上撞,却被身后婢女嬷嬷一干人拉住。 这时身后又一道年轻女声:“安静!” 顾见亭回头一看,正是昨日那个小姑娘! 钟小叶看到顾见亭也是意外,但一怔之后很快就看向那妇人。她道:“邱夫人,我知道你接连痛失亲人,但眼下事关重大,还请你配合我们查案。” 邱夫人丝毫没有理她的意思,依旧在那里哭天抢地。 “邱夫人!”她又重复了一遍,身后的衙役为显震慑亮了亮刀。 那妇人好似才发现她,转过身冷笑道:“好个府令!我家相公生前给他塞了多少好处,眼下我儿子刚去,他却派了个毛都没齐的小丫头来敷衍我!我倒要去亲自去找他问个清楚!”说着就往这边来。 钟小叶丝毫不惧,挺直身板喝道:“我就算年纪小也是朝廷命官,岂容你这般放肆?来人!给我拦住她!” 身后几个大汉应声上前,一把架住邱夫人。 邱夫人挣扎道:“你们干什么?还要欺负我一介弱女子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钟小叶走到她面前:“邱夫人,我几次上门问询,你都是又哭又闹,妨碍查案。今日对不住了,等我问清楚了就让他们放开你。”说罢对着右手的仵作抬抬下巴,示意他往盖着的尸体那去。 仵作掀了白布,将尸体暴露在众人眼前。顾见亭离的远看不大清,但依稀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难道又是一样的死法?邀月宫又出手了吗? 那邱夫人又开始哭号:“缜儿啊,你死的好惨哪!就连死后他们也不放过你啊!这让我可怎么去见老爷!” 钟小叶道:“邱夫人还是省省力气吧,又不是亲生的,何必哭的这么惨?” “你!” 顾见亭心道原来这是个后娘。 仵作查验了一会,将白布盖上,朝钟小叶点点头。 “死者邱缜,男性,二十五岁,和之前几人死法基本一致,初步判断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顾见亭心中一惊,他急忙上前一步问道:“死者叫什么?” 仵作奇怪地看他一眼:“邱缜啊,你是谁?” 这一问把众人的目光一起引了过来。 钟小叶原以为他是府上的客人,谁料邱夫人又叫道:“你们是谁?竟然擅闯邱府!” 顾见亭道:“原本我是奉师门之命来找贵公子取贺礼......但眼下似乎......” 邱夫人还未等他说完就四下挣扎道:“贺礼?我儿刚去你竟然来要贺礼?来人!快给我把他们赶出去!” 言无月被吵的忍无可忍,捡起脚边一块石头打向邱夫人哑穴。 世界顿时清净了。 钟小叶面对顾见亭又一次脸红道:“这位......公子,既然如此,还请你们......先行离去。” 顾见亭拱手道:“姑娘,我等也想早日找出凶手,顾某虽不才,却也会些粗浅功夫,可否请姑娘让我等一起帮忙?” 钟小叶本是想拒绝,但仵作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神色犹豫起来。 顾见亭和言无月都听见了,仵作说的是:“江湖人的事就让江湖人来管吧,省的咱们府衙的人吃力不讨好。”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们从旁协助,但是不可擅自行动。” 顾见亭表示同意。 钟小叶让属下处理尸体,自己示意和顾言二人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们。 “这是第四个了。我们作为官府中人知道的有限,大约是跟你们江湖上恩怨有关,我只想抓到凶手,其他的你们江湖人自己解决。”钟小叶眼底有明显的青色,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 言无月道:“既然你只是奉命而已,抓不到凶手你也可以推给江湖人,自己何须担责任?” 钟小叶看向她,认真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管是谁做的,我都要抓到他。” 言无月心道小姑娘还挺倔。 顾见亭郑重道:“钟姑娘,这件事或许不太简单,我们猜测和唐家堡有关系,事关重大,还请千万小心。” “唐家?”钟小叶吃了一惊,随即摇头否定:“不可能,唐家一向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可能是他们。” 顾见亭想了想,“既然如此,查访的事就交给我们,钟姑娘静候消息便是。” “什么人?”言无月突然出声,一个纵身跃向屋顶。 “哎哟!”那人被言无月揪了下来。 “怎么是你?”钟小叶奇道。 这一问不止顾见亭,连言无月也惊了,钟小叶怎么会认识羽鹞子? “你竟然偷到这里来了?” 羽鹞子讪笑两声:“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们信吗?” 言无月沉思不语,钟小叶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只有顾见亭不明所以,目光在几人间来回,最后问到:“这位是?” 钟小叶翻了个白眼答:“听说他是你们江湖上有名的小偷,犯过几次案,被我抓进牢里好几回了。现在估计是好久没去,有些想念牢里的老鼠是不是?” “哪能啊!我真的只是路过。”羽鹞子一脸无辜。 顾见亭恍然,“你就是羽鹞子?” 那青年朝他咧嘴笑了笑算是默认。他长得倒是颇为清秀,只是目光圆滑老练,带着几分不属于他年纪的沧桑。 顾见亭也友好笑了笑,“久仰久仰。” “......” 言无月无奈,“说实话,快点。” 羽鹞子耸肩:“是你们要知道的啊,不赖我。” “听说邱家有件宝贝,我想借来看看,这不,还没到手就被言大姑娘发现了。” “什么宝贝?” 羽鹞子神秘兮兮道:“东海夜明珠。” 几人都表示没兴趣,唯有钟小叶道:“你若是偷东西被我抓到,一定让你蹲大牢。” 羽鹞子低声嘟囔了几句。 “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么凶一定嫁不出去!” “你!”钟小叶被他气的眼睛有点红,定睛看他一会,“哼”了一声跑了。 顾见亭望望:“钟姑娘生气了哎,羽兄你要不要去道个歉。” 羽鹞子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得赶紧跑路了,后会有期哈哈哈。”一溜烟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