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主城的钟声响了十八下,是为盛事之奏乐。街上民众纷纷拥到城门前,那里竟派送着平安符。 有家丁模样人说着:“清小姐如今正式拜入无念宗虚渊圣人门下,为圣人唯一弟子,城主大喜。今这平安符是供奉在宗门里的,送给大家。” 民众拿着平安符,眉间都是一喜,急忙道谢,夸赞清小姐有福气,城主心善。 无念宗,世间最大宗门,五大圣人,无念就占有其二。 苏絮随着人流而去,也拿了平安符,道了谢兀自在那发呆。却听一旁的大婶说道:“唯一弟子?我怎么听说虚渊圣人之前就有个得意弟子?” 另有人急忙左右望,说道:“这可不可说,不能说了,反正如今就这一个。”大婶被这一说,也有点后怕:“不过清小姐也是苦尽甘来,之前在城里过的那是什么日子,虽是城主的女儿,却……唉。”另外人也附和说道,边说边走远。 苏絮内功尚存,耳力极佳,自然将言语都听清。清小姐,城主之女,虚渊圣人唯一弟子吗?自己在幽谷养伤只几年,外界发生了这么多变动,自己成了不可说也不能说的弟子吗? 心觉好笑又好玩,低头望着平安符,确实是无念宗里供奉过的,还有几分灵气。想了想,还是将它仔细地收藏起来。 旁人只见一粗布麻衣女子将平安符小心保存,头巾将大半右脸遮盖,侧头间依稀可看猩红的疤痕,不禁想,也是个可怜女子。 无意间被当做可怜女子的人却是脚步轻盈地迈向城外,嘴里还哼着小曲,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转向街边的烤鸭店。不一会,就见她拎着两只大烤鸭匆匆离去。 城外自然不是城内繁荣之样,多是草屋茅庐,只是毕竟还是归属主城,秩序还算井然。苏絮拎着两只大烤鸭,顿时引起了旁人的注目,一见是她,那原生艳羡的目光便又多了几分可怜;但其中也少不了不善的打量,是把她当做了肥肉待宰割了。 听说是个薄弱女子,也没什么人陪同;更听说,还带了个孩子,应该是个寡妇,真可怜!毁容寡妇还得带个拖油瓶生活。 还未到跟前,木板门“吱”地一声就开了,苏絮不禁奇道:“今天真是懂事,还会迎接我了。”“我闻到香味了。”屋里一小童板着脸说道。 小童梳了个双发髻,眼睛圆溜溜盯着烤鸭,双手一叉腰,小肚子更鼓了,甚是可爱。苏絮逗他:“显得我没给你好日子过似的,烤鸭!正宗津门出品,限量款,千金难求。”小童翻了个白眼:“你就吹吧。” 随手将门大力关上,木板门倔强地不受此辱,摇摇晃晃地整个都脱落下来,就要砸在小童身上时,被弹出的灵力炸开来,漫天木屑将木讷地转身查看情况的苏絮落了一身。 苏絮拨开脸上沾着的小碎片,看着愈发愤怒的小童眼中的控诉,有点心虚:“这房子,其实挺好的。就,很朴素,修道之人,不可沉迷外物。”小童拎过烤鸭抿着嘴不说话,向桌子走去。 苏絮看着小童忍辱负重的背影,挠了挠头,拿出平安符,说道:“来来,给你看个大宝贝。”小童接过平安符,抬头盯着苏絮敲,苏絮被盯着不自然,摸摸袖口,问道:“干嘛这样看我?” 小童闷哼一声,小声说:“看你会不会哭鼻子。” 苏絮轻笑,摘下头巾,天气热,脸上闷得慌,依靠在窗台:“我哪那么脆弱。”午后的阳光直射,苏絮脸上是不自然的白,映着右脸靠近耳朵的大半个疤痕更加清晰。 小童欲言又止,如今城内风语流言的,苏絮本应在宗门当一个得意弟子,如今无人识,还容颜有毁。带了自己,还平白担了个毁容寡妇的名声。 当然,她自己是不在乎的,小童心想,没准没觉得很有趣。小童自我开解,又有了胃口,愉快地用起餐来。 用完餐,小童擦了擦小嘴,满足地打了个嗝,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活像只吃饭餍足的小猫。苏絮看他吃饱,正色起来,蹲下去对着他说:“花逸,跟你说件大事。” 小童原来名为花逸,他一听,也坐直,看着苏絮。苏絮在怀里掏啊掏,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单子。图案排版倒是精良,有几个字显眼得很:“渡业问道,等你来战”。 花逸一看,嫌弃地转过头:“什么东西呀。”苏絮捏着传单,凑近,小声道:“我们去打架。而且你看。” 苏絮指着传单下面加粗小字:“前十胜出者可入天院。”花逸一挑眉,鄙夷地看着苏絮,不料后者却笑得更加灿烂。 花逸心头一跳,手指一伸:“你别说话!”苏絮贼兮兮地说:“我去肯定进不了,你去呀,你去肯定前十,我看了规则,少于14岁数为少麟组。到时候你定。脱颖而出!” 花逸顿时觉得头痛,不想理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问道:“天院有什么?”“降露。”两人沉默下来。降露,世之灵药,相传能疗死肌,生白骨,续残生。 花逸按着头说道:“我想下。”苏絮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去修门。” 花逸偏过头看着单子,看到上书:“参赛者食宿全包一行。”感觉不可置信,问道:“你是为了这个吧,你是不是很缺钱!让我去打架,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把我卖了!”越说越激动,竟是不断咳嗽起来。 苏絮急忙过来,拍打拿水。拎着花逸就往床铺走:“你还是睡觉吧,睡觉吧,乖。” 花逸被捉进被子里,也没反抗,圆溜溜的眼睛就盯着苏絮。伸手抓了一下她的衣袖,看她手腕上隐约的金线,执拗地说:“我死,你死!你要记得。” 苏絮叹了口气,摸了摸花逸脑袋,没说什么。她知道他是同意了,只是别扭。 板门是彻底化为木屑,苏絮拿起桌上的单子,手指摩擦着,似在思考着什么;随手拔下根发丝,再施了个术,便成了一扇正经板门。而后便简单使了个决将自身清净,在榻上睡下。 苏絮做了个梦,是很久之前在宗门里的生活。初入宗门,总是少女心性,活泼好动。 无奈圣人总是性子冷淡,也不爱说话,苏絮就缠着他絮絮叨叨的。一日练完功,苏絮凑近圣人,神秘兮兮问:“师父,我这名字是您取的吧。我今日听君岚师兄讲,他名字寓意君子端方,又如山间之风自在凛冽。我呢我呢?” 没等师父皱完眉头,又叨叨:“我琢磨我这名字没那么多繁杂道理,又听凌灵那小丫头讲她名字是她师父怀念凌灵母亲,与母姓,又希望继承母亲的灵气,不要太笨。我猜我情况应该跟她差不多。”说完还嘿嘿一笑。 师父平时听着她胡言乱语惯了,还是听的眉头直跳:“凌灵比你早入门,你要称呼她师姐才是……” “知道啦,知道啦,我猜我是师父故人的孩子,师父那故人姓苏,如柳絮般倔强,与常人不同,可惜天意弄人,有情人不成眷属。”苏絮装腔作势地抬起袖子转了两圈,就差唱起曲来。 虚渊圣人看着小弟子眉毛色舞的模样,知道她是借着名字旁敲侧击再次打探自己的身世;一时竟不知怎么作答,便在那理理袖子。 苏絮咧了下嘴,知道圣人每当在打什么主意时,总是装着特别正派。圣人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日我下山游离,掐指一算,南边有我机缘。便在那苏城里拾到了你。”说完瞟了瞟苏絮。 苏絮张了张口,艰难道:“那絮呢?”“就在那柳絮树下。” 苏絮无法相信:“没了?就这么简单?”圣人低头看书也不再理会,尔后说道:“我还折下枝叶作为纪念,想着你之后可以做寻亲之用。若是愿意,做个仪式,也可定为亲属之约;细心呵护,成灵后,多少也能算个亲人。” “不了,不了,我有师父和宗门就够了。”苏絮摆了摆手,行了个礼就落荒而逃。 那时苏絮多是沉醉在幻想被打破的悲痛中,师兄师姐们哪个身世与名字不是轰烈繁杂,就自己平平凡凡,普普通通,还要认柳树为亲,显得更可怜了! 话本里可不是这样的,突然又想到:咦,身世可怜也是成为话本主角的命,顿时眼前一亮,心想要找凌灵多要集中民间话本,越可怜越好。 当时年少,入宗门后又总是被师父与师兄师姐处处维护,什么都不用担忧,快活地都能生出天真的想法来,一心沉迷话本。 苏絮一时梦回旧时,不由得有些恍惚。此时细想来,师父的言语也不总是搪塞,或真或假。 成灵倒是真可以成灵,只不过不是什么柳絮;而是稀罕的宝贝,想着便望向了花逸。 床上花逸似是梦见了什么,咂了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