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月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她躺在沙发上，只有小腿那一侧亮着一盏落地灯，亮度被调到最低档的暖光，身上被盖了一床薄被。

客厅里空无一人。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有人走进来，随后林星月就听到了一声狗叫。

“嘘——”

赵明琅抱着狗进了门，摸黑穿过玄关，看到林星月坐在沙发上，像是醒了，才随手开了灯。

“抱歉，我睡着了。”

让赵明琅一个人去把狗接回来，林星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脑子还混沌着，眼前一片模糊，第一件事就是揉着眼睛道歉。

“生病需要多休息。”赵明琅说道，“明天我要回去上班了，它还需要你帮忙照顾。”

林星月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困的话回房间继续睡吧，没什么事了。”赵明琅说道，“楼上有空房间，床被都是新的，上楼左手边第二间门就是。”

林星月迷迷糊糊地追问了几声，确认没什么事才抱着毯子跌跌撞撞地上楼。

她把眼镜落在茶几上，赵明琅把小奶狗安顿好，顺便帮她把眼镜带了上去。

推开次卧的门，林星月已经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床上，蜷着身子，被子只盖了半边，赵明琅怕她夜里着凉，重新盖好被子，关好窗户，最后回到床边。

“星月……”

赵明琅低叫了一声，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烧已经彻底退了。

睡迷糊的人“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却在那只手伸过来的时候瑟缩了一下，不太明显，但赵明琅感受到了。

[你能救救她吗？]

赵明琅忽的想起莫遇霜临走前说的话。

心底千言万语，到了喉咙口一句也没能剩下，疑问的话倒是有不少，安慰的话也有很多，但在这个寂静的时刻，她也只能沉默着叹息了一声。

“要好好的啊。”最后她只能这么自语着。

-

赵明琅躺在床上，许久睡不着觉。

一闭眼就是莫遇霜最后跟她说的那些话。

莫遇霜对林星月的好感本就来得莫名其妙，自从她踏入娱乐圈之后，赵明琅就没见她对谁特别和蔼过，阴晴不定才是常态。

通常上一秒笑眯眯的，下一秒就冷着脸把东西砸过去。

哪怕是从进圈时就结识的“好友”也没能逃过去。

要不是她的家世背景确实够硬，早就被赶出娱乐圈了。

赵明琅一开始也只以为莫遇霜看着自己的面子，不会太过苛刻林星月，但没想到她对待林星月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或许比亲妹妹还要亲密些，毕竟她家里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样。

为什么？

赵明琅问出来了。

“她跟以前的我很像。”这是莫遇霜的回答。

她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小段距离，再一点点拉近。

“现在她就站在那条临界线上。像我以前一样。”莫遇霜说道，“但是我没有遇到看我一眼就能奋不顾身扑过来抓住我的人。那时候没有人来救我。”

莫遇霜笑了一下，是在自嘲，她长叹了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避开了赵明琅的视线。

“所以我现在变成了一个烂人。”

赵明琅愣了一下。

她心里想说你倒是还挺有自知之明，然而看莫遇霜难得示弱的模样，又确实看出几分可怜来。

莫遇霜显然不想要她的同情，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赵明琅这才意识到，那些或许就是她的真心话。

作为从小相看两厌的死对头，赵明琅跟莫遇霜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但后者前后的变化，她也是看得最清楚的人之一。

莫遇霜小时候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聪明漂亮有灵气，莫家上上下下都对她寄予厚望。

她坦荡而光明的未来一眼就能看到头——最受瞩目的家族继承人，联姻之后用自己过人的天赋和能力让家族的声望更上一层楼，成为别人嫉妒敬佩又仰慕的名流……

夸一声“天之骄女”也不为过。

然而不知是因为这些赞美都化成了压力，还是童年过度缺爱，亦或是别的一些变故，莫遇霜优秀了二十年，终于在订婚典礼前夜迎接了迟来的叛逆期。

一向冷静自持、端庄大方的莫二小姐连夜离家出走，在家人断绝关系的威胁下，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

之后就是她阴差阳错踏入影视城，从龙套开始跑起，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后来莫遇霜演戏时遇到圈内霸凌，她咬牙硬撑，险些丢了性命，在医院昏迷数日。暗中关注她动向的莫家人这才忙不迭现身，心下终究舍不得女儿和妹妹，主动低头，选择了和解。

莫遇霜没有再拒绝。

也是从那时候起，莫遇霜就跟真的死过一回一样，曾经善解人意的莫二小姐不在了，留下的是狂妄任性、令无数人恨得牙痒痒的当红明星。

赵明琅以前不喜欢莫遇霜，现在也依然不能理解她。

不是因为觉得对方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而是与自己无关，就连去深入了解的欲|望都没有。

但跟林星月牵扯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林星月沉睡的面庞，就如同她醒的时候一样乖巧安静，赵明琅很难想象她会变成像莫遇霜一样的人——可转念一想，在莫遇霜跟家里决裂以前，她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么叛逆的一面。

越乖巧沉默的人，爆发起来就越出人意料。

而且赵明琅也注意到林星月的睡姿，即便靠在她身边的时候，也极尽可能地将自己蜷起来。

典型的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赵明琅出乎意料地没再嘲讽莫遇霜什么，哪怕对方随手顺走了她冰箱里最后一盒蛋糕，她也只是在静静地沉思着。

莫遇霜连冰箱门都没有关，就那么靠在门上，一边吃蛋糕，一边看着赵明琅的神色。

半晌之后她终于确定赵明琅没有痛骂自己一顿的意思，觉得有些无趣，又莫名有些安心，像是一桩事了，交接到下一棒手上，她就没了兴趣。

“你能救救她吗？”莫遇霜问她。

这是她说过的最真诚的一句话。

赵明琅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