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嫂嫂不愿在太子府多呆,是因为我哥还有太子他们三人夹在一起无比尴尬,但狩猎时人一多自然就转移注意力了。 正式狩猎的那天,天朗气清,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 猎场里设了遮荫棚乘凉,女眷们都在此休息。远远地,我便看见卿諝牵着他那匹叫原野的白马走了过来,姝甯公主缓缓伴在他的身侧,他们在说着什么,我听不清。 小鱼瞥到成蹊,哼哼地偏过头去:“那个冷面的家伙也来了。” 我打趣:“要是不甘心,你还可以找他切磋切磋。” 小鱼抱紧她的碧鸳剑:“我才不和他一般见识。” 我逗她:“见识见识,或许你就觉得他可爱了。” 小鱼脸都红了:“小姐!就他?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那天胳膊都快被他拧断了!” 我微微笑着,抿了一口凉茶。 这时,卫晅忽然从遮荫棚后面扭扭捏捏地朝我招手,我走了过去,原来一直不见他,他居然是去采花了。 “把这个帮我给灵儿!”他塞给我一束野花,毫不客气地说。 我闻了闻:“真香。”然后看了他一眼,笑,“谢了。” 他急道:“贺兰僖,不是给你的!” 我装听不见,将野花放入恰好搁置在嫂嫂坐的地方的花瓶里。 违背他的命令,卫晅很生气,漫步踱过来不着痕迹地推了我一把,我撞到一个人,侧身看,是六皇子卫卮。 我很诧异,他的手中竟然也捧着一束花,和卫晅的野花不同,他的花皎洁如白莲,芳香如幽兰,闻后令人心神安宁。 卫卮将那束花插到了挨着姝甯公主的花瓶里,动作自然。我听见卿諝缓缓道:“原本想着怕热气打了头,令姝甯身体不适,现在不用担心了。六哥,谢谢你为姝甯费心。” 卫卮一如既往地冷淡,只是点了点头,连看姝甯一眼都没有。 姝甯却叫住了他,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六皇子,谢谢你。” 卫卮一怔,随即道:“林中猎物越发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卫晅立即兴奋起来,牵着他的马匹俊风跨坐上去,意气风发地道:“谁落后,谁是输家,两位哥哥,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扬起一剂尘土。 卫卮也先行一步,卿諝倒是丝毫不在意是否落后,温情软语地对姝甯道:“要是不舒服,就让成蹊去林中找我,我尽快赶回来。” 姝甯与他对望:“难得你们三兄弟一起狩猎,自然要尽兴了,放心,我没事。” 卿諝这才跃上马,白马衬得他绝代风华。 我移开视线,握住杯子的指骨泛白,这人从来起,竟一眼也未瞧我。 “僖儿,你脸色不太好?”嫂嫂担心地问我。 “啊,”我一口饮尽凉茶,故作扇扇风的样子,“热得我头晕,我想去附近转转,再采把野花过来。” 姝甯却叫住了我,我有些诧异,她温婉笑道:“贺兰小姐,上回你画的百合,工笔纤细,线条分明,可是擅画人像?不知贺兰小姐他日可否来恒王府,为我画上一幅?” 我一怔,于是诚心地谦虚两句:“不过是小小拙笔,承蒙公主看得起。他日等我有空,一定去府上拜访。” 我出去透把气,在附近林子里转悠,没想到野花还真多。姹紫嫣红,蝴蝶飞舞,花香四溢。循着一种蓝色蝴蝶的方向,我竟看到一群奇特的伞形蘑菇,每一只都有两只拳头合在一起的大小,颜色艳丽。 我蹲下来,拔起一株蘑菇闻了闻,竟然有烤肉的香味。 就在我惊奇万分时,背后忽然传来马蹄声,我回过头,见卿諝踏着白马而来,目光从我身上掠过去,忽然一言不发拉弓对准我,神色冷峻。 我手中的蘑菇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凝结:“七皇子,方才装作没看见我,现在把我当猎物是不是?” 他紧紧拉着弓,微微眯了眯眼:“当猎物,也要看你合不合我胃口。” 话音刚落,箭以闪电般的速度从我身侧擦了过去,我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却听他幽幽地笑了起来:“贺兰僖,睁开眼睛看看你脚下。” 我把手挪开一个缝,看见我靴子上居然缠绕了一条巨大的蜈蚣,蜈蚣的半截身子已经被卿諝的箭给射断了,密密麻麻的蜈蚣脚还在那里爬啊爬地挣扎。 我顿时头皮发麻,大叫一声,从蘑菇堆里跑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蜈蚣!”生平最怕有无数脚的爬行动物。 我后怕地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一抬眼,见他竟有看我热闹的眼神,语气戏谑:“这些野生彩云菇营养丰富,味道鲜美,蜈蚣吃了自然肥大。” 我依旧搓了搓鸡皮疙瘩,简直太可怕了,想了想又道:“你不是去狩猎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会是跟着我来的吧?” 他睨我一眼,不动声色地笑:“想得倒是挺美的。” 说完,忽地又眯了眯眼,神色严肃地抬起弓箭,对准我的后方。 我往后望,发现一只颜色火红的小狐狸站在蘑菇堆里,正抱着一只蘑菇有滋有味地啃,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甚是可爱。 我看见卿諝的弓拉到最深,黑眸深沉,我连阻止都来不及,箭就飞速射了过去。那只原本在悠闲啃着蘑菇的狐狸却忽然意识到了危险,像鱼游水一般快速躲闪到一边。 卿諝放下了弓,微微扬唇:“躲避得很好,进步不少。小乖,过来。” 那只狐狸矫若游龙般跳到了卿諝怀里蹭了蹭,甚至撒娇般地亲了亲卿諝的脸颊,然后趴在卿諝的耳边似乎是在和他讲话。 我双手交叠放在袖中,心情怪怪地说:“没想到你魅力这么大,连只狐狸都喜欢你。” 卿諝似乎听懂了它说什么,一边挑眉看我,一边笑得有些无奈,然后握着它的小爪子,仿佛在逗猫:“不过是曾经救了它而已。” 我仰望白马上的他,发现白马身侧挂了一只野鸡,有些恍然:“原来你无心打猎,只不过是来看看这只狐狸的,不过到时候回去大家若见你只有这么点收获,要笑话你的。” “不是需要填饱肚子的时候,何必杀生。”他甚是不在意,漆黑的眸子乍然对我笑,“你要不要,摸一摸小乖?” 想起他让我摸原野,我警惕地后退:“干嘛?你又想捉弄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他扬唇,眸光似点点星光:“你不相信我吗?” 悸动划过心际,我慌忙移开眼,面上燥热:“你离原野那么近,我可不想被它踢。有本事你下马,自己把小乖送到我跟前,我就相信你。” 他微微笑着,竟然真的下马朝我走来,而他怀里的狐狸忽然跳到了我怀里,吧唧一口亲在了我脸上,觉得不够,又亲了一口,然后迅速跳到了蘑菇丛里,一溜烟地不见了。 我捂着脸呆住:“它在干什么?” 卿諝笑得促狭:“人之美丑,动物亦能辨之。小乖告诉我,它觉得你漂亮,想亲亲你,所以我就帮帮它了。” 我拔起地上一只蘑菇就往他身上扔:“好色之狐狸。你还说你没捉弄我?!” 他慢条斯理地接过蘑菇,顺势喂给原野:“你总是愿意相信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下次再相信你!我就是猪!” “你已经变猪不知道多少回了,”他牵起一旁的原野,慢慢走了起来,“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应该聚齐了,我们也回去吧。” 他竟然没有骑马,我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发愣。 “还不走,蜈蚣又该爬你脚了。”他淡淡地说着。 我冲他做个鬼脸,小跑过去,又听他讲:“到我身侧来,原野就不会踢你了。” 也对,我又拔了一只蘑菇,绕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继续摘野花,夕阳落日,天边的云彩游动。卿諝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仰头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我望着他长长的睫毛,忍住想要触一触的冲动:“在闻花香?” 他微微弯唇:“在闻一股,令我心安的味道。” 说完,他牵着白马继续前行。 我落在后方,然后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忽然笑眯眯地喊道:“哎,你不会是在闻我身上的药味儿吧?” 他回答得很坦诚:“是啊,虽然你身上的药味儿很怪,不过可以消除身体上的疲乏,打猎很累的,”他回头对我笑,“不然,我干嘛有马不骑,偏要和你走路呢?” 我气得将手上最后一只蘑菇朝他扔去:“哼哈,你连靠近我都是有目的的。” “是啊,我所有靠近你的时候,都是有目的的。”他微微垂眸,眸光深沉,这句话却说得很淡很轻,我压根就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我依旧生气。 “没什么,”他又春风般地笑了起来,将那只蘑菇喂给了原野,“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