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还有四层,跟莫小仙说的一样,这座登仙楼不分功能分区的算下来,房间至少一千多间。 二三四层多是住人和仓储用,一楼相对开阔,所衍生的花样也比想象中的繁杂。 朱光感叹,按登仙楼这规模赶得上外面三五万方的小型社区了,在这么大个社区里面找人,这不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宋闲想到一楼逛逛,朱光下意识的带上云台,两人给楼道做了个标记一齐下去。 …… 置身庭院,人在登仙楼的强烈对比之下,渺小得有如蝼蚁。 楼底大部分是厨房,或小型租用,或面积宽敞类比于饭堂,来来往往人很多,端水饺云吞面窝包子,户外一凳一椅当餐桌椅,埋头嚼巴嚼巴。避开人流高峰,还有人在饭堂边上动手煲汤,炖清粥下擀面,油炸干捞应有尽有。 旁边是一储物间,五间合并里边堆积了不少打包编织袋,门额上用粉笔写了“邮局投递”四个字,边上挂了开门时间以及标注:偏远地区待定。 再过去是连着几间杂货铺,李记、张记、刘师傅、徐干妈等等起名随意,柜台老旧,烟酒必备,其他物品或有或没有,五金杂货调料油盐,跟生活平时有关的物品多多少少混在其中,有人在柜台之后坐着,时间赶早,从货架上拿了圆筒的挂面下水慢慢煮。 一路走过去,理发修脚服装衣帽,开锁配钥修鞋补鞋,门诊药柜文具电器,还有早已经销声匿迹的DVD租借屋、游戏机厅,总总林林,无所不有。 真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那就是这些设施商铺几乎统统严重过时,商品更新换代停留在上个世纪80年代,很多已被社会淘汰的物品在这儿还代表着“稀缺”“高等”,复读机、热得快、铝皮电筒,看摆放的位置,就知道价格不菲。 朱光早就已经手痒难耐了,偷着拿出手机好几次,这还有编织箩箕草鞋木屐都是从来没见过的,放在以前,早扑过去咔咔多来那么两张,可是现在…… “表哥你看,这还有教室呢。” 在相对安静的食品店旁边,由木质桌椅简易搭起的教室刚刚开门,土楼一二两楼是封死的,没有开窗,过去是为提高土楼的防御功能,放到现在是为保障楼内住户的人身安全,光照不足,顶上二楼就全清空,掏了挑高层,木板拆开换上透明隔板,东南西北的光借来一点是一点。 灯光应该是全楼里边的最亮,要是放在晚上,勉强还上得了自习。 “看起来就是一型小社会。” 从头走下来,宋闲跟朱光花了二十多分钟,这是走马观花看个大概,如果忘记登仙楼这三个字的话,一楼合围宛如一条商业街,跟漫步凤凰古城的感觉没什么两样。 猎奇的感觉油然心生,宋闲还想往二楼逛逛,不过这时候,住在“小洋楼”的贾子平突然找上了他们,请他们去他住的地方走一趟。 * 外环和中环之间相距六七米宽。 说是“小洋楼”,只是为了区别于土楼主体的临时喊法,实际上它们二者都属于明清建筑,梁柱结构,廊道相通,只是在大小和具体楼层上有细微的差别。 贾子平住的地方很大,进门是一茶厅,屋内布置暂且不提,他带他们去的是上楼之后的档案室。 从昨晚到现在,贾子平的一言一行都颇具民国乡绅士族的气度和风范,以致于档案室放一雕花大木桌,桌面笔墨纸砚,甚至算盘镇尺样样齐全,外人看过去,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二位在这里坐一坐,出示一下身份证件许贾某登个记。” 原来登仙楼住宿也是要登记的。 宋闲朱光依他所说,东西掏出来递出去。 贾子平戴上眼镜分别看了一眼,看到宋闲出生年月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先生是89年的?” 言语中透露着不可置信。 宋闲慢条斯理的:“对,89年,无政治面貌,未婚。” 贾子平忍不住笑了笑,让他们稍等片刻,去核实一下二人的可行信息。 趁他抽查档案的这会儿,朱光拿肩膀撞了撞宋闲:“你听听人家的语气。” 宋闲不理解:“语气怎么了?” 朱光耿直道:“说明你显老。” 宋闲干笑一声,他还真是乐此不疲。 抽空看看四周,确确实实是上了年代的老式档案室:木质立柜,上下格间共五层,每格除了满满当当的线封文簿以外,每座柜头另贴了标签做注解,例如最近的一座大约写着“甲辰年/赵钱孙李”,旁边再有一排,写的是“庚寅年/何吕施张”。 因为工作原因,宋闲平时没少接触过古历法古计时,这会儿心中换算了一遍:甲辰年分别是1904年、1964年或者2024年,2024年没太可能,但是1964年,算起来也已经是54年前了。 虽然很意外,但他也明白现有的土楼大多都是明清时代流传下来的,200年的缔造史对土楼很常见。 当然他同时也很清楚,能留下纸质文件真的是相当不容易了。 贾子平抱着厚厚的宋姓和朱姓文簿折回来,不知道是以编号还是笔划为顺序,翻开之后一一检索,宋姓本相对较薄,很快便将1989年前后左右的对照表从中找了出来。 他摘下眼镜,另拿表格将宋闲的资料填进去,说:“很多人一开始不太理解我们这道程序,登仙楼的条约你们应该看过,其中有很重要的一条是不收九族亲属,这个规矩是我们楼主亲定的,人性嘛也能理解,拖家带口,旅行观光,真要这样,登仙楼提供的方便就会随之消失了。这世上人口60亿,我们毕竟还是要相对‘公平’起见。” 他对着外边的土楼说道:“你们现住的东南栋主要是针对短期住户,从昨晚你们入楼的日期起算,这五年之内不管是短期还是长期,住或者不住,五年之后,登仙楼就不再进行接待了。东北、西北、西南三个单元是常年住户,确定常住后,我们会安排租户住到这三个单元,以便管理。” 宋闲知道他漏了两个部分,问说:“那这儿呢,中环住的难道不是住户?” 贾子平道:“如你们所见,这登仙楼除了住户以外,剩下的就是拥有一定职务的人,贾某是负责打理档案的,其他像你们见过的管家莫小仙,还有总厨邮差后勤,他们都住这儿,我们是楼主从普通客人中挑选出来的,比起其他住户,我们一是可以搬到这儿住,再然后,五年基础之上可以多住两年。” 听起来有点怪。 登仙楼不贪金不恋银,分量最足的砝码仿佛是“年限”。 至少刘老七为了“五年到期”拉下脸皮给莫小仙下过跪,而贾子平身为一个过来人,金钱俗物过眼烟云,也只有在提到“多住两年”的时候,言语中竟然还流露出一丝自豪。 这登仙楼,魅力有那么大? 值得那么多人为它流连忘返? 是了,还忘掉一个,贾子平说了那么多始终没有讲到,宋闲最为好奇的也是那儿。 “贾叔,那内环呢,我见到内环里面貌似修了一座塔,那是什么塔?” 说到这个,贾子平拘谨的笑了起来,解释道:“那个是‘天问阁’,是我们楼主自己的住处,跟‘九族拒收’的规矩一样,也是我们楼主亲定的,那个地方,外人禁止入内。” * 忙完档案的事,贾子平又送宋闲两人下楼。 经这一番解释过后,登仙楼在宋闲眼里俨然变成了个看不透道不明的潘多拉之地,偌大的登仙楼仅靠10元一晚的收入养活那么多职工,究竟是亏了还是赚了?这些住户开商店办饭堂,同样是经营,为什么没有选择山外而是宁愿根扎在这种清苦的地方?最要紧的是,那个什么登仙楼主,这么几百号人一呼百应唯他马首是瞻,难道真是传说中的什么世外高人? 宋闲一直是闲云野鹤,不去刨根问底是因为大都不感兴趣,现在,兴趣是有了,但真是有点难到他。 有些话,估计问一晚上也问不完。 朱光出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规矩”“禁止”“不可以”,乱了半天忽然想起正事,拉贾子平多了一嘴,说:“请问一下贾叔,最近有没有到登仙楼办理入住的其他什么人,有个人叫张风采,是我们朋友,来登仙楼跟我们走散了,电话没打通。” 贾子平回想了一下,摇头表示,常住客人进出登仙楼很常见,至于他说的张公风采,这两年下来似乎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朱光恍然大悟,这人渣居然还化名。 * 办完两个年轻人的事,贾子平收好资料回二楼,二楼除满排的柜子以外,底端还有一扇门,打开之后可以绕进中环后院。 贾子平提了一只洒水壶,门后的屋檐下养了两盆君子兰,花期刚过,看起来不大精神,顺手给它们喂了两口。 在摆有君子兰的回廊对面,赫然描着“天问阁”三个柳体大字。 这是一座改造过后的楼阁,总共分有两层,比“小洋楼”的个头稍高不少。一楼修了四面镂花的拱门,常年处于关闭状态,二楼出廊大约半米,平台面积十个平方有余,四根大柱将楼顶支起,抬高中空部分三米多,四面栏杆封实后只留了上边二分之一都不到的通风部位——早晨9点和晚上5点的时候,阳光会从通风部位撒进去一点,身为“天问阁”的主人就会坐在里边晒晒太阳。 不同于外人面前的严肃,贾子平对于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说了句:“楼主,昨晚上的雨没有下下来。” 晒太阳的椅子是以前客人手工造的,木榫一体,底部用了蒸煮工艺将木座压弯,躺在上面可以摇啊摇的。 她蔫蔫的:“没下就没下吧,没下是好事。” 贾子平道:“新入住的两个人我也查了底,都没什么问题,一个姓朱名光,南昌人,年轻小伙儿,还有一个安静点,姓宋名闲,89年,无政治面貌,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