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干涉世间的天人,也有坐不住的一天? “哈哈哈——”涅弘毫不在意说出的话有多么惊天动地。他周身光芒乍亮,猖狂而笑道,“我在此,不就是最好的明证?” 神器本籍有载:天人战神的本命法器,方天画戟涅弘。它辨忠奸善恶,斩尽乱三界者。万年前持续百日的仙魔之战大捷,战神墨一平定一方。上古魔尊擎尤差点灰飞烟灭,从此退居魔界。不过千年后还是寻曦亲手杀了他的叔父,当上现任魔尊改不了对人、仙界的觊觎。 墨一是天界唯有的铁血战神,可惜最终身殒只留下一柄方天画戟涅弘。涅弘成为无主神器,流落人间失去踪迹,也惹来无数人妖魔的垂涎寻访。但,再无涅弘认主的传闻。 我忽通透涅弘会由仙堕魔,应与天界之人脱不了干系,更有甚者是他们一手促成。我不禁遍体生寒,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所谓仙人,究竟打什么算盘。他们口口声声的仙魔之战,难道避无可避?魔尊寻曦带领的魔族,也会让天界忌惮吗? 如今涅弘已是堕仙,早不复当初公正,剑上沾染无辜人鲜血。男子理所当然狂放的笑声入耳,我恨极他毫无愧疚之心 。 火光灼烧的字条已燃去大半,时微澜身形若隐若现,他眉眼低垂悲悯:“战神墨一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募然没了笑意,涅弘红唇勾起却有无尽苍凉,如无根的浮萍丧失生气:“主人生来守护三界,纵然身殒仍是天界真正的战神。”涅弘挽起嗜血震动的玄青长剑,他直直朝我和骆眠走来,扯平鲜艳红唇道, “毁掉祸乱之源,换得世间安宁。我不过完成主人未尽使命。” 时微澜缓缓摇头:“墨一从不伤及无罪之人。” “什么混乱之源?我师弟岂容你污蔑!”感到涅弘对骆眠毕现的滔天杀意,我咬牙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一片血红,我恨不得冲上去杀了这堕仙,“宁铨真人正直仁善,绝不可能与魔族为伍。你残忍杀害宁铨真人和望道山的弟子,更让他们死后身披污名,遭人唾弃。你才是罪大恶极危害一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别去。”身后人抱住生了杀心的我。回过头我怒火猝然熄灭噤了声,胸口疼得慌不觉已是泪流满面:“师弟…” 骆眠神色凛然,他眼眶通红指尖微微发颤,安抚道:“一切交于我。”少年神色凝重护在身前。 清明许多的我握紧他柔软衣袖,伴到骆眠身侧紧盯涅弘沉声道,“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我们一同为师傅他们报仇。”骆眠偏过头,如覆冰霜的脸上缓和了些,他郑重点头轻声道:“护好自己。” 心上一软,好在骆眠明白我的意愿。即使少年成长到独当一面,我仍愿与他一起度过重重磨难。而不是躲在保护之下,无能为力看他独自去冒险。骆眠背负望道山的血债多年不得喘息,仇人在即却冠冕堂皇连他也不放过。我从不惧死,唯怕少年有事。 秋秋四肢烦躁的爬地,发出震耳欲聋咆哮,伴在我们身侧虎视眈眈审视涅弘。 “哦,我何罪之有? ”涅弘不以为然,直指而来的剑气大盛,“我从不犯错。此子将祸起仙魔之战,等到三界动乱之际,十万亡魂哀嚎遍野不得安宁。宁铨老儿身为门派掌门,与魔族同谋窝藏于他,难道不该早日清除?可笑魔尊寻曦翻脸无情,派红黑护法一同杀入望道山,只为得到他作开启仙门之钥。我一不留意让他们逃了,还让此子偷偷保全了性命。今日,我便铲除你这劫难之源。” “涅弘,”时微澜叹息道,“你的手段太过狠绝。” 涅弘嗤的冷笑:“万年了,你还是这脾气。” “是…为了我?师傅他…”骆眠浑身一顿,长剑直入地面。少年脸色前所未有苍白,波动眼眸无神幽暗一片死寂。骆眠双目通红落泪不住发抖牵住我,他声音嘶哑仿若含血,难以置信道:“师傅、大师姐…大师兄们是因我而死?”少年心神大震,身形似有片刻变得虚无缥缈,似乎下一刻就永远消失在眼前。 “不…别听他的。师傅绝不会与魔族同流合污,你也从未做错过什么。”手上一空,冥冥中不能掌控的未知惶恐袭上心头。我惊慌失措拭去骆眠不住落下的泪。扶住身形不稳的少年,双目模糊不清我止住哽咽,咬牙道,“堕仙喜好引人入魔,他正迷惑于你。维持道心,万万不可对自己生疑。” 望道山满门鲜血触目惊心的场景尤在脑海。骆眠自责不已更让我心如刀割。涅弘这是将一切缘由归罪于骆眠,我怎能让他得逞? “嗷呜——”秋秋呜咽叫道,它甩动尾巴饶我们而转,似有无措的轻碰骆眠的后背,却没有回应。我对秋秋摇头,它碧蓝的眼眸似有悲伤。 骆眠低头冰凉的泪滴在我脸上的肌肤,他如落入水中的无助孩童抓住最后的稻草,喃喃道:“当真…” “我从不说假话。”涅弘似笑非笑插嘴道。他也不急着动手,反而似在为我们的震惊怡然自得,“你们想自欺欺人也无妨。” “通通一派胡言!”骆眠失魂落魄的模样,让我的心疼得直掉泪。忍不住恨极对涅弘破口大骂起来,“堕仙,不过是个被三界所弃的妖魔。掌门师傅清清白白,你有何证据?仙魔大战连个影都没,竟敢往我师弟身上冠罪名。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骆眠周身气息混乱,他惨白脸上满是泪,像心上缺了大洞鲜血淋漓。抖着发白的唇跪坐在地,他似哭似笑低头道:“寻觅多年的仇人竟是我自己。师傅——师兄们——大师姐——原来我才是望道山的罪人。” “师弟!”我撑不住一同坐到地上,四周已是一片焦土倒树。重重摁住骆眠的肩,我抵上他的额头汇入纯净灵力,大喊唤回万念俱灰的少年,“你醒醒!莫落入迷障。一切不是你所愿,真正的凶手是涅弘、魔族红黑护法,背后主使是魔尊寻曦。师傅他们底下有知,定不想看到你歉疚。我已杀了红护法别秋辰。信我,望道山的仇,我会一一了结。快醒来!” 过了许久,紊乱纷杂的气息逐渐平稳。骆眠迷茫抬头泪水涟涟,他微凉的指腹触上我脸颊,清澈的眼睛一缩:“你…流血了?”他慌乱的捧住我的脸,我才知自己七窍流血,不用看也知十分慎人。 堕仙自带魔气引出人心的脆弱之处,一击必杀。不管涅弘说的是真是假,我定不容他伤害骆眠。少年独自吃了那么多苦,我只想有朝一日让他尝上生活的甜头。 “别动,”骆眠眼中仍含泪,他神色坚定虽悲切还是小心为我疗伤。少年轻柔的指腹划过眼耳口鼻,我只觉微微的痒意。忽的我同少年身体一晃,躲过的狠厉剑气触上千年古树顷刻散落成灰。 我惊魂未定看骆眠有没受伤,后怕得口内的血沫直抽气。骆眠顺势执起的正是方才入地长剑。 涅弘忽地一阵放声大笑:“玩够了,现接我一剑——”他手中剧烈晃动的乌剑汇聚澎湃死气,一触即发。 骆眠冷然拔剑以待,剑鸣幽幽不绝。秋秋浑身冒出冰蓝火焰,它的利齿尖爪寒光闪闪。我深深望了骆眠一眼,却听他道:“答应我,不许同之前一样。我们都要活下来。” 鼻尖一酸,我因大师姐的执念涌上心头,自己留下破绽无数。骆眠依旧维护,他仍记得我对么? 翻滚的黑气狂风肆虐涌动,衣裳吹得阵阵轻响。涅弘轻蔑一笑,身形微动却被时微澜喊住。 “你们且听我一句。无论决断如何,我不再阻拦。”纸条点燃得只剩一角,时微澜背手而立,身形渐散言语迟缓了点,“涅弘,你杀了仙门之钥,将来仍会有旁人为魔尊献上浑身血脉。你们皆与魔尊寻曦有怨,不如结为同盟,共止仙魔大战的到来…” “哈哈哈——”涅弘笑弯了腰,“我从不无人同盟,只有主人能命令于我。天人归一,你太天真了。” 骆眠紧抿着唇:“我不会与望道山的仇敌合作。”我默默点头,同骆眠涅弘协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时微澜神情并无波澜,他垂眸道:“魔尊寻曦此时正在魔宫,你现在去还来的及。再晚片刻,他又会失了踪迹。” 涅弘舔了舔红唇。又按捺住奋气的战意道:“你不会骗我。不过,我杀了他们再走也不迟。你究竟为何要拦我?” 时微澜掩唇轻咳,叹息道:“五百年来,我无可奈何等待仙魔之战的降临。然天道也不是只有绝路一条。是变数,这位是唯一的变数。她本不该存活于世间,却也是大战结局留下光明一线。天门之钥,掌控于她手中,命运相系。涅弘,你若下手赶尽杀绝,将来定会后悔。” “变数。”涅弘一怔,无形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紧咬牙几乎失力崩溃。涅弘募地放声大笑,“我差点没看出这漏网之鱼。有趣!有趣!天人归一,我等着你的预言成真。”他收起了漆黑长剑,瞬息间失去了踪迹。 黑暗气息幽幽散去,葱绿的树林有了点虫鸣鸟叫。秋秋严正以待恢复过来,它懒懒地巡视四周。 骆眠气息一时不稳,我小心留意他苍白的脸色:“丹药不够吗?”骆眠缓缓摇头,眼眶悄悄红了许多。 身份暴露于法力高强的天人眼中,我并不意外。只看那快燃尽的字条,时微澜越来越透明的身影,我忍不住问道:“时微澜,涅弘为何追着师弟不放?仙魔之战何时会到来?结局如何?变数是何意?这是你要传达的传世之语?” “ 天机不可泄露。待来日重逢,我为你们解惑。”时微澜慈悲一笑:“ 结果如何,皆掌握于你们手中。至于…你是影响仙魔之战的变数,是我在骗涅弘。时日已无多,你们该走了 。”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天人骗人如此轻车驾熟。转念一想,早该知时微澜的本质。三句话只能信一句,他的心思深不可测。 时微澜脸庞逐渐不清,他的声音缥缈隐隐悲凉:“姑娘,当你不再需要她之时,请将她的身躯还于我。” 我微微发怔,终究道了一句“好”。时微澜轻笑的留下“多谢”二字,大红衣袍身形随着纸条的燃尽而消失。凝视只有小片灰烬的地面,我轻轻叹息,时微澜还是想见流云绯。只是他可知,流云绯的心魔,那份纠缠几百年的执念正陪伴于身边? 手上一重,却是骆眠低头不语,我仿若又看见当初静默无声的小少年,心里一暖微微发疼。我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师…骆眠,你可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