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毅踩着高跟鞋的脚因为站立时间过久,脚趾指节已经开始顶得发痛,可她又不能在这种时候去打断别人的伤心难过。否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傅招远远见戎毅一身黑色连衣裙站在医院的白炽灯下,衬得她浑身皮肤白得胜雪,裙下笔挺的小腿却隐隐有些颤动,甚至不时交换起自己穿着黑色细高跟鞋的脚,单脚支撑。
挑了挑眉,傅招转身下了楼。
产妇的丈夫扶着门把,弓着身无声哭泣。
戎毅看着他的佝偻下来的背,静静地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是脚痛得撑不住了,便向后走了几步。两手正准备撑着身后的墙面时,傅招一手扶住了她。
“换了。”
戎毅惊讶地看着傅招给她放在地上的一双红色塑料拖鞋,眼神之中难掩嫌弃。
“脚不疼你就别换。”傅招说。
“那也太丑了,你这买的什么呀。”戎毅小声埋怨,却还是扛不住脚疼得都要抽筋,当下就把自己的一双脚从高跟鞋里解脱出来送进了塑料拖鞋里。
这一穿,戎毅整个人都舒服得松了一口气。
“脸怎么了?”傅招注意到戎毅左边面颊上有两道鼓起的红痕立即就问:“谁抓的?你在里面挨打了?”
戎毅摇摇头,然后推搡着傅招走远点。
傅招深看了那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一眼,然后就两指勾起戎毅换下的那双高跟鞋又走回了护士站对面的等候椅那儿坐下了。
等产妇的丈夫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就跟戎毅绕到了医院此刻不会有什么人经过的开水房聊起了自己家的案子。
戎毅也很想帮这家失去孩子的人讨回公道给那个肇事逃逸者更加严厉的处罚,可法律法规在大方向上是定死的,对于那个肇事逃逸者,怎么样也不会以故意杀人的罪名去起诉,所以弹性内的处罚,就是再重,也不能让这家人满意。
“我的孩子,就算是白死了是吗?我们家遇到这种事,就只能自认倒霉,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产妇的丈夫红着眼,压抑着情绪质问。
虽然戎毅很不想承认,可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你们想要他偿命,想要他牢底坐穿,这两种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酒驾出车祸的时候,你的孩子还在你太太肚子里,那就不能算自然人。以你太太被撞后的身体状况,也无法构成那个人在判刑上达到你们想要结果。”
产妇的丈夫站在开水房里,反倒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那最多能判多少年?”产妇的丈夫声音忽然变得干涩,神情也很苍白。
戎毅并不想往自己的当事人伤口上再添一刀,可她也无法信口开河,所以如实相告:“七年以下。”
“七年以下,七年以下。我女儿的命,就值那个王八蛋坐这么几年牢是吗?”产妇的丈夫显然是有些崩溃,一双手撑着开水房的墙,头深深低了下去,然后又用力捶了两下墙面。
其实,如果那家人足够有关系,轻判到缓刑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戎毅将对于她的当事人来说的最坏结果提前设想到,只是这样的可能性,并不需要告诉她的当事人来雪上加霜。
产妇丈夫失望至极地从开水房出来,戎毅也紧随其后。
“谈完了?”傅招双臂交叉在胸前,右手两指还勾挂着戎毅换下的那双黑色高跟鞋。
戎毅点点头,伸手就要去接自己的高跟鞋。傅招并没有把高跟鞋还给她,反而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走出住院部大楼。
坐在车里,傅招突然状似无意地问:“法律真的是公平公正的吗?”
戎毅想了想回答:“法律原则上是平等的,也一直在追求公平公正。”
傅招无声一笑:“你这回答,属实太油滑了。”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戎毅说着,低头看起自己脚上那双红色塑料拖鞋。“真的好丑。”
“红鞋与黑裙,这样的配色不要太经典。我还没从医院超市给你拿那双绿色的你就知足吧。”傅招对自己的选择十分满意,还要觉得是戎毅鸡蛋里面挑骨头。“明天陪你去逛街买双平底鞋,你那脚上水泡都磨出来了,也不知道你买的什么破鞋这么磨脚你还穿。”
戎毅看着傅招随手把自己那双高跟鞋扔到后座,情急之下握拳捶了他肩膀一下:“这鞋是我买的最贵的一双了,你别给扔坏了。”
“再贵也就是双鞋,还能有你脚金贵?”
戎毅面色一红,抿嘴看向车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