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歇。”
如果第一声没被听见,蹇予悯通常不会叫第二声。所以路歇已走出玻璃旋转门,跨下了一个台阶,又被人攥着手臂拉回来。
“您叫我?”
晚宴结束后他连最基本的笑容都挂不住了,机械地回过头看着蹇予悯。
“不要走那边。”
他回过神,这才听到从门外传来的咔擦快门声。像有成群的毛虫张合口器,蚕食深夜里的这片脆薄的宁静。
哪怕这么晚,记者还等在外面。
躺在杂物间的那具尸体的模样浮现在眼前。火舌忽地拔地而起,将被定格的画面焚毁殆尽。
他心跳陡然加剧。
“请稍加注意。我不希望在最后又出什么意外。”
“……好的,先生。”
在一个小时前,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摆脱这一切。
——在使尽手段甩开蹇予悯留下来的人、先一步去杂物间找海蒂的时候,他最不想在这时候看到的人施施然走出拐角,无论是穿着还是姿态,都像是一位姗姗来迟但仍从容不迫的客人。
明明不过是个三区的黑市头目,披上一层昂贵的皮,在酒店华贵的灯光下一站,竟严丝合缝嵌进了周围的布景,连那个歪斜的笑容都仿佛被精心打上了一层蜡。
是路歇的表情把他逗乐的。
蒙景安食指抵在唇前:“别怕亲爱的,不是什么大事。姓蹇的一定会帮你。”
真正让路歇感觉到晴天霹雳的其实是他身边的女伴。
omega金发璀璨,面容妍丽,别说血迹,纯白长裙上连一丝多余的皱痕都没有。
如果不是那张不可能认错的脸,他怎么也不会承认这就是海蒂本人。
她的体面和光鲜如同是在告诉他,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不可置信过后,他诡异地生出了些委屈。
“海蒂……”
omega没有任何反应,身上也没有散发任何味道。唯一闻得到的信息素是他自己的。如果不是仍在眨眼,路歇会怀疑这是蒙景安搬来骗他的一尊塑像。
“你……”路歇怔怔靠近。
她像是看不到他一样,但同时又躲开了自己伸出的手。
路歇期待她做出一个什么表情,那怕是憎恶都可以。然而她始终神色空洞。
察觉到她的抗拒,路歇不敢碰她了。
凭着熟悉,他可以肯定她跟自己离开之前比少了什么东西。
为什么?
为什么她……
几乎令他窒息的恐惧袭来。
“你他妈对她做了什么啊啊啊——!!!”
蒙景安被拽住衣领,纵容路歇把他弄得前摇后晃,嘴角弧度一直未平:“轻点儿,你把我衣服抓乱了,亲爱的。我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嘛。宝贝儿又要杀我吗?”随即大大方方仰头亮出脖子,“来。给一次机会,一次杀不死的话,我可就要对她做些什么事了。”
“——怎么不来啊?”
“……”
只轻轻一抖,攥在衣领上的手指就滑开了。“不来就不来嘛。别生气了。”
蒙景安重新系好领结。
“路先生——”
“找你的人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蒙景安在他挂着几滴泪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再会,宝贝儿。继续努力呀,我干掉文远那老头子可不是为了便宜那姓蹇的。”
他目送omega挽着蒙景安消失在下一个拐角,连什么时候郑助理赶来给他披上新外套的都不知道。
“该走了,先生。”
“……”
“先生?”
“……好。”
揽胜驶出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路歇前额贴在车窗上,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
蹇予悯没来纠正他的坐姿——他从上车起就忙着看文件、翻资料。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处理事务,但今天不一样。
他参加这个宴会的目的之一是筹集最后一部分的竞选资金。也不知道事情进展得是否顺利……路歇实在没心情关心。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遭受冷遇——自己愚蠢的行为到底还是惹怒了alpha。
海蒂那古怪的走路姿势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绝不正常——她的四肢不像是由她自己的躯干控制,而是被空气中看不见的线牵拉着做出动作。
他其实也明白,以她经常失控的前科,蒙景安不可能不采取一些措施确保可以让她完全听话。她能在与自己重逢后正常那么长一段时间才奇怪。
他之所以迟迟不愿意相信,是不想承认从头到尾自己做的都是多余的事。
没有其他选择。
……必须继续“努力”。
“先生。”他盯着自己的手指。新的手套是黑色的,可能是挑得太急,尺寸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宽松了。“我为我的行为可能招致的麻烦感到非常的……抱歉。”
蹇予悯没有立刻说话。他把手里的东西齐了齐,放到一边才开口:“你真的想现在就聊这个吗?”
路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硬邦邦“嗯”了声。
“那在此之前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
“你最后一次碰H-15是在什么时候?不要说是在戒断治疗开始之前,你和我都知道那不可能。”
他的思维空白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