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予悯点头示意了解,抬手在卧室门上敲了敲。“是我。”
一帮人提心吊胆等了几分钟,终于听到了路歇的回应:“……等一下。”
缓慢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房门豁开一拃宽的一条缝,omega红着一双眼看着他。
“好些了吗?”蹇予悯暗中舒了口气。
看上去没刚戒药那会儿惨烈。
“……嗯。”omega抽了抽鼻子。
“能不能让我进来?”
路歇松开门把,后退到床边坐下。
蹇予悯把门开到最大,让两个人进去收拾房间。
这时他注意到婚礼上的那束玫瑰被.插进了窗边的花瓶。虽然插花手法看上去很生涩,但能看得出做这事的那人十分用心——所有的花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花朵尽管有些打挤,却没有一支没有享受到照进来的阳光。
“路先生貌似非常喜欢那束花。”郑助理说,然后把路歇之前的种种举动如实相告。
他垂眸沉吟片刻,“摘下来的玫瑰能开多久?”
“一般十天左右。不过可以做处理,延长到一个月。”
“那就做处理。一个月以后,用跟这束看起来区别不大的新鲜玫瑰换掉它们,尽量别让他发现。”
“您现在很难过吗?”
当晚两人好像都有些失眠。路歇第十次翻身,面朝着他悄声问道。
他在黑暗里也能看见路歇的眼睛。
“可能是有一些。”他没有否认。
路歇动了动肩膀,半晌没说话。
因为路歇体温偏低,又总是很沉默,有时他会觉得身边根本没人。
“我在十一区的时候……”
蹇予悯一愣,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主动说起这个。
“是被一个洒水车司机养到十二岁的。您知道洒水车吗?就是那种会一边放音乐,一边用车尾的水枪滋马路的那种车。十一区有很多。半废弃的工地里,镇上,还有隔离战区旁边……没办法,十一区到处都是灰尘。”
“……我当然知道洒水车是什么。”他还是没忍住辩解。
虽然看不到,但他莫名其妙就是觉得路歇弯起嘴角笑了笑。
“我在洒水车里的副驾驶座住过很多年,睡觉,吃饭——当然并不是总有饭吃,一边读旧报纸一边学认字……”
“你没有一个固定的住处?”
“本来有。澜沧河岸第二次开战的时候,司机的那间平房被征用作军用仓库了。”
“……”
“洒水车每天就这么……这么丁零当啷地慢慢从街这头开到街那头,又从街那头回到街这头。街边流浪的小孩子也会追着跑来跑去。”
“为什么?”
“因为可以喝到水,还可以顺便冲澡。”
他再次沉默。
“有一天……”路歇停顿了一下,“大概就是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吧。应该是什么节日。当时十一区很热闹,所有人兴致都很高,好多平时晚上不肯开灯,怕浪费电的街坊家里都亮堂堂的。
“司机有时会把一些可以存放很久的食物藏在一个废弃草场里——经常有人拦路搜车,不能把有价值的东西放在车里,尤其是食物。因为那天要过节,他特地去那个草场把东西都拿出来。”
他好像隐隐猜到了后续。
“但是那个草场已经被划定成了雷区。驻军并没有向镇里通告,他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听到爆炸声过去找他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围起来禁止平民进入了。我没有见到他。一个好心的长官把在草场边找到的一只鞋拿给了我,让我去找镇政府要伤亡补助。我没有钱也没吃的,只有去试试。”
“伤亡补助只有直系亲属才可以申请。”
“是的,所以我什么也没拿到。我饿昏在政府大厅里,然后他们送我去了区福利院。我有了哥哥姐姐,当然都是名义上的,还有了现在这个名字。
“刚到福利院的时候我也很伤心,每天晚上都会哭。”
“因为他的死?”
“是啊。后来因为要在睡着前敲定第二天的抢饭计划,我就没空哭了。”
他听得有些晃神。
他对十一区平民的悲惨人生际遇素来没太多同情,但若叙述主体是路歇,情况好像有些许不同。
“你是在安慰我?”
“没有呀。”路歇把被子拉高,盖住半边脸。他的声音因此变得有些闷:“我只是……只是忽然想到了以前的事。对不起,莫名其妙说了这么多。”
“你过来。”他说。
“嗯?”
两个人原本盖的是两床被子。蹇予悯掀开路歇的,把人拖出来用自己的盖住。
“……”
“我们现在是正式的伴侣了。这样也不可以?”
“……可以。”路歇越缩越紧,整张脸埋进被子,只露出头发。
“你如果对我坦诚,我当然也会回馈等价的东西。”蹇予悯抓住他被子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