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神明疯魔，山河倾覆，民不聊生。”大婶心有余悸，“死了很多的人呢。”

夏耳：“所以你们祭祀她，是不希望她发疯吗？”

大婶点点头，神情带着难言，“我们都希望她可以好好的守护着这片大陆……不要再生气了。”

夏耳说，“我觉得她应该是很好的神明。”

大婶：“为什么？”

夏耳笑眼弯弯：“下山的时候，我祈祷不要有野兽，结果真的没野兽攻击我呢。”

”……”大婶：“那座山的野兽因为我们村儿过度捕猎，早就灭绝了。”

夏耳：“…………这样呀。”

*

世界极渊，有一暗殿，名曰九重。

黑色的锦缎加身，少女手里坚硬的石头扶手，缓缓化作齑粉。

她身形实在是纤瘦单薄，赤着脚，脚腕上，有暗红丝带飘扬。

她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狭长的眉眼，有着妖魔一般的红瞳。

她声音和缓，甚至听上去有点妖气，“你们说，我要的帝王血石找不到？”

“请上神息怒……”有人战战兢兢的说：“已经派人去找了。”

少女随手一挥，那人瞬间化作血沫，她微微侧眼，红瞳冷漠。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

……

深夜很冷。

苏缝缓缓的步出了九重殿。

抬眼，是巨大而沉的锁链，一重一重的压下来，而她在第九重深殿。

这是最黑，最深，最绝望的深渊。

人们畏惧她，又渴望她，有人供她为神，有人恨她如魔。

锁链上的妖物见她出来，一双双可怕而森然的眼睛亮起来，低头看她，有兴奋，有惊惶。

少女轻柔的嗤笑了一声，白皙的脸庞带着淡淡的漠然。

她转过身，回了寝殿。

孤冷的大殿之后，有深黑的莲池，黑色下掩映着血一般的红色，本应碧绿的荷叶和粉嫩的花骨朵像蒙了一层黑白的滤镜，苍白的荷叶接天连叶，黑色的花骨朵一直不曾绽放，一只巨大的黑色乌龟四肢缩进龟壳，龟壳上有着繁复的血色纹路，它趴在池边，像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整个世界都散发着浓郁的黑暗气息，不见任何光彩。

苏缝漠然的想。

这个世界，只有暗，才能有光。

她在黑暗中绝望沉浮，换来这个世界，光明磊落。

多么可笑。

*

夜晚很浓很深，九重殿里，每天都是黑暗。

一地的血石闪烁着黑暗精致的血色光芒，散发着浓郁的妖邪之气。

苏缝蜷缩在华贵美丽的猩红牙床上，黑发如绸缎一般披散下来。

神明不吃不喝，也少眠，然而今夜，她却难得安睡。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小姑娘沿着溪流，跌跌撞撞的下山。

她大概是走累了，又停下来。

小姑娘穿的衣服有点奇怪，也有点笨，收集柴火，半天没点着。

最后不知道烧了个什么玩意儿，总算把篝火点起来了。

她好像很高兴，火光闪闪，她窝在篝火旁边，笑起来，眼甜唇软，迷人的紧。

苏缝一瞬间，呼吸一紧，下一刻，梦境被打断，无尽黑暗覆盖，无与伦比的疼痛瞬间侵袭！

苏缝滚下了床，黑色的长发更映衬的她脸色苍白如雪，她颤抖着，浑身都很疼，头疼的几乎要疯了！！

又来了。

每一夜都是这样。

她强忍着，白皙的手一点一点的攥成了拳。

整个世界都像个怪兽，在抢夺着她的力量，一点一点的吞噬，不见魇足，然而就在这痛不欲生的时候——

她听见小姑娘小声又温柔的祈祷。

——“希望您能让我有个好运气，今晚不要被野兽吃掉。”

滚！！你也配！！你知道她是谁吗？！谁配！！！都向她祈祷！！！迟早有一天大家都得同归于尽！！

苏缝牙齿几乎咬出血来，恨意充斥着血色的眼瞳。

她又听见那柔软的声音小声说，“反正不管哪路神仙。”

“请您保佑我平安。”

……

不管哪路神仙？

苏缝胸口一梗。

……

可是小姑娘的声音，又绵又软，小心翼翼的，带着十足的虔诚。

听得人心尖颤。

苏缝咬紧了牙关，忍着剧痛，像是着魔一般，指尖缓缓亮起了一点光。

苏缝血瞳深恨，却还是没忍住，让那小姑娘，得偿所愿。

——我保佑你平安顺遂。

而在她平安下山的一瞬间。

暖融融的一团细小的力量，穿过九重殿的重重干扰，像易碎的泡沫一样，落在了她的眼前。

脆弱而温柔的信仰，抚慰着她因为镇魂钉而产生的痛苦。

苏缝瞳孔微微一缩。

……是信仰。

她有着一个大陆的亿万信徒，却只有她的信仰，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心上。

然而她再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那个连哪路神仙都不知道，就祈祷的小姑娘的模样。

只记得她笑眸温柔，嘴角一弯，就好像能弯进她心里，弯起一汪柔软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