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白肇初 童少悬和沈约一块儿去戍苑面圣。
原本柴叔是备好了马车,但沈约想自个儿骑马去,童少悬就让柴叔将马车牵回去 换两匹马来。
在西南这些年,算不上朝夕相对 但童少悬和沈约一前一后配合着和澜仲禹过招,还彼此搭救过对方 这可是过命的交情,她对沈约这个人称得上了解了。
从绥川死一生那年开始,为了完成天子的密令 也是为了能够一雪前耻复仇雪恨 这些年沈约将自己的名字和人生埋进了土里 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就像个冤魂一般游荡在人间。
但她心依旧埋着一团火。
童少悬时常能通过她的眼睛,她的话语感受到 她渴望回到故土 回到这片她成长的城池 和爱人行走在阳光之下。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一路上她都和唐观秋坐在马车之外 用本真的面貌迎接晨光夕阳 如今到了博陵,她亦不想再受任何约束。
此时博陵已经入夜 依旧灯火璀璨。
“一点都没变。”
沈约和童少潜骑着马,从穿过热闹的街道,灯火、酒垆、食肆……一一从她的瞳孔里流转。嘈杂的叫卖声在她听来都是亲切的乡音。
童少悬难得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沈约脸上有一丝动容。
因和澜仲禹之战是披着剿匪外衣的内战 战胜回京入城门之时,也未有太过隆重的迎庆仪式,不过卫袭自然不会亏待她们。
卫袭已经准备好在明日早朝上 当着群臣之面兑现对童少悬和沈约的承诺。
童少悬和沈约到了省疏殿,此时戍苑已然沉浸于静谧的夜色之,只有省疏殿内灯火通明。
内侍立于门口,对童少悬和沈约笑道:“陛下和贵妃、小公主她们等候二位多时了,二位速速随奴进去吧。”
童少悬“咦”了一声:“小公主?”
“自然是晋安小公主。”
晋安,正是童少灼的女儿,卫执的封号。
童少悬知道二姐产女,这事儿不用特意写信,举国皆知。
还想着明日一早便去给二姐请安,顺便看看那素未谋面的小外甥女。没想到今晚便能见着了。
童少悬立即快步进殿,还未看清殿内的情形,就被人蒙头抱住,一把拎了起来。
童少悬:“??”
脑浆差点被挤出来的童少悬听见她二姐哀嚎:“阿念呐!你可活着回来了!”
“……二姐您这动静,不仔细听还以为我回不来了呢。”童少悬喘了两下气没喘匀,怕在西南打仗没死,刚回博陵就被亲姐闷死,赶紧求饶。
童少灼对着童少悬的脑袋亲密地蹭了两下,唇脂的红印蹭到她耳朵尖上,幞头都给蹭歪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她从怀里捧出来,捏着她的双臂,眼含泪,仔仔细细地瞧着幺妹:
“瘦了,看这小脸蛋,都瘦成什么样了……听说你受了重伤,到现在都没好明白,明儿个姐姐让太医院的大夫好好给你看看,千万别落下病根。”
“放心吧殿下,受伤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早就养得差不多了,。我还跟着沈将军上前线打仗亲手杀了好几个澜家贼子,壮得很。”童少悬反握住童少灼的手臂,看得出来是真想姐姐了,声音也温柔了起来,“倒是殿下,白了美了,可怎么也瘦了呢?”
卫袭见童少悬的确清瘦了不少,但这清瘦却并不是病态的消瘦,而是被迅速拔高的成熟,催着长成的脱胎换骨。
三年多前童少悬离开博陵时,脸上还有些可爱的婴儿肥。如今看上去就像换个了个人,眼依旧含星带光,但神色从容,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了可以交托任何事的老成练达。
童少悬和沈约一块儿向卫袭行礼的时候,发现卫袭牵着一个面色沉着的小女孩。
两岁的小女孩穿着公主服制,一张小脸和卫袭长得分外相似,漂亮又静的瑞凤眼正好奇地打量童少悬,小手被卫袭捏着,站在卫袭身边,活脱脱就是个小卫袭。
但仔细一瞧,恍惚间又能从鼻子和小嘴上瞧出二姐的气息。
童少悬对着这漂亮的宝贝行了个礼,细声细气地问:“这便是晋安公主了?”
卫袭低头对女儿说:“阿引,这眼前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长思姨姨。”
卫执贵为公主,平日里又有卫袭亲自教导,已然有了一不矜不伐的气度,她奶声奶气地对童少悬喊了一声“长思姨姨”,口齿不太清楚,却婉婉有礼,反而更显可爱。
童少悬没怎么接触过这年纪的小孩儿,唯一日日相处的便是她家阿难。
被卫执这么甜甜地唤了一声,童少悬差点儿化了。
所以小孩儿是可以这么斯乖巧,可可爱爱的吗?
一对比,她家里的那只分明就是神兽托胎。
其实卫执早就困了,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每天都要睡上五个时辰,更是熬不了夜。但听闻素未谋面的小姨姨回博陵了,卫执相当心事地非要见上小姨姨一面才肯去睡。
卫袭没意见,童少灼更是欢喜,便给她梳妆打扮一块儿带到省疏殿来了。
童少悬和沈约来之前卫执坐在椅子上困得摇摇晃晃睁不开眼,童少灼问她想不想睡,她还摇着圆脑袋,嘟囔着说要“见小姨姨”。
结果见着了童少悬,又害羞不敢上前跟她说话,只在一旁偷偷看。
童少灼看她实在睁不开眼了,便将她抱起来,让她安心睡,回头带她再回童府去,找大姨姨三姨姨和小姨姨一块儿玩。
卫执得了娘亲的许诺,满意地在她怀里睡着了。
童少灼和卫执先离开,卫袭与童少悬、沈约聊到深夜。
将这些年枢的变化、澜沈吴三家的改变、核心人物的更换以及吔摩教之事,细细说来。
童少悬也和沈约一道把三年多来在西南所谋所失所得全都上奏。
卫袭道:“你们不仅打跑了澜仲禹,收复西南,解决了朕的心头大患,还顺道抓住了杨克,将孙允和佘志业这两只老狐狸翻了出来,当真超出朕所望太多太多。”
沈约严谨地纠正:“佘志业还是被他逃走了,没能抓到。但我还在派人全力追查他的动向。”
卫袭点了点头:“孙允呢?”
童少悬:“已经关进大理寺的狱,择日审问。”
“好。”这么多年了,卫袭心口终于舒出了半口气,“孙允这张嘴一定得撬开,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将他所知军资大案所有细节扒个干净。此案不仅关乎国运,童爱卿,你也是知道的,更是光乎你妻族冤屈。能不能为唐家昭雪,就看你了。”
童少悬郑重道:“喏!”
“沈约。”卫袭看向她,“朕让你去丰州一查澜氏底细之前,曾经许诺过你,那是你为朕办的最后一件事。待你从丰州回来,便许你解甲归田。你不仅将丰州动向探查得一清二楚,更是与童长思携手夺下西南,超出了朕的意料。朕自然得说话算话,放你离开。但澜氏之患还未彻底荡平,朕还需要你……朕不会逼迫你,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决定。”
沈约闷了几息,之后道:“此事容臣回去与妻子商议一下,再回禀陛下。”
卫袭笑了起来:“堂堂辅国大将军如此惧内。也好,那朕便等着你的回话。”
听到“辅国大将军”这称号,沈约和童少悬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