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门口,高挑的女孩身旁并肩站着同样高挑的男孩,外加男孩手里提溜着的两大包中药。 五分钟前…… “那个,我下午一点半要回学校补考,得先走一步。我们是时姚姐开车送来的,她去见广告商了,要等一会儿……” “舒越吗,我是时姚,我们和XP负责人聊着,我联系小梁去接你们了,应该马上就到,麻烦你一会儿陪迪玛希回去……” “你好,舒助理吗,我是小梁,我们堵在四环上了……” 她低头看一下表,十二点整,很好,正是下班放学吃饭的点。 一阵风吹过,她瑟缩了下,紧紧领子。其实她觉得现在应该配一副画,就是那幅三根黑线打个卷再加两片凋零的叶子那种。 侧头看看身旁的男孩,他正盯着远处的信号塔,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放空。用手肘戳戳他,“我们进去等吧,小梁堵在四环上了。” 他回过神转头看她,“我想喝奶。” “What”舒越看着这个一米九多的巨婴,一脸诚恳地要奶喝,现在配的图是一头黑线,“我们先进去,我去问问季老有没有。外面风太大了,你感冒还没好利索。” “这附近有没有饮品店。” “奶茶店你想去?不行,你会被认出来的。” “不会的,这个点都吃饭去了,谁去奶茶店。” “那也不行,路上被认出来呢” “我带口罩,带墨镜。” “带着才会被认出来呢。”她低声嘲弄一句。 “那不带了。”说完迈开长腿就走。 舒越一把拽住他的衣摆,用中文抱怨,“你真是我的小祖宗啊。”看他两手药,无奈地问,“口罩呢?”从他口袋里掏出口罩帮他带上,把衣服的拉链拉到脖子,又把梳到两侧的头发顺到前额。上下看看,“你很少这样弄头发,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希望不会,你这个祖宗。” 春分未至,还徘徊在南回归线附近的正午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刚刚看到远处的信号塔上落了一只白鸽,洁白的翅膀,轻灵却又强健。 哈萨克的翅膀已经飞到这片土地上快四个月了,赛程也已过半,虽然成绩骄人,可他始终没有真实感,找不到一根依附的树枝,实际上是根本没有那样的一根树枝,他要不停地飞、不停地飞。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昨晚他接到了纳扎尔巴耶夫总统的私人电话,总统关怀地询问了他的病情,嘱咐他即便赛程紧张,也要好好休息。诚惶诚恐,诚惶诚惧。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定位,高傲地,自豪地,却也是不安地告诉自己,“你现在终于成为了你最想成为的那种人,你背负了一个国家的期望。”他不可以也不被允许懈怠。 可是,翅膀也会累。打封闭的那天,他是那样的希望爸爸妈妈陪在身边,他们心疼关怀的目光可以缓解这世上所有的病痛。他真的太想他们,可是他背负的使命只会让他离开他们的时间越来越长,距离越来越远。还在惆怅时,被女孩打断,转头看到她柔美的眉眼,心里突然涌出一个想法,初始甚至惊了自己一下,后来却愈发渴望强烈起来,“如果她能成为自己的家人。”那一瞬,他好像看到了那根可以依附的树枝,准确来说它其实一直都在,而他其实也已经依附过好多次了,在那无数个相偎的午后,相知的夜晚,还有病痛折磨时温软却无比踏实安稳的怀抱。他现在想要的是相携! “Sure,我想……” “快走,要红灯了。”踏上斑马线看着倒数即将归零的数字,又瞧着旁边那位悠哉游哉永远都急不上去的祖宗,她一把拽着他的手腕撒腿大跑。 气喘吁吁的男孩,一边咕哝着抱怨,一边口罩后面的嘴角咧到了耳朵,女孩还没这么主动过呢,虽然情况有点特殊,悄悄反手握紧她的手。 “呼,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情况,还在那儿磨叽。” “抱歉。”言罢极其自然的握着女孩的手一起踹到了自己的衣兜里,还说一句,“有点冷。” “你?干嘛,这是?”被男孩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惊的不轻的女孩反应慢了半拍,红着脸挣了挣,男孩修长的手指却缠地更紧还捏了捏她的,低头两双琥珀色的眸子相对,溢满的情愫彼此了然。 “古力古力有点萌,”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响起,她趁机抽出手来,“我先接个电话。” “你好,叶公子……” 她在接电话,语气是礼貌而疏远的,恰如他们初见时。 正午的春阳,女孩柔和的嗓音。他稍稍落后几步看她的影子,记得孩提时看过一本书书里舞动着写了“我想你”的风筝,还有不会说谎的影子。影子是不会说谎的,那么他们两个作为此刻这世界上靠的最近的两个人,影子却没有一丝重合,说明了什么呢?在认识女孩之前,说实话他有过不止一任女朋友,他自以为可以多多少少揣摩到小女孩的心思,但是她却是个例外。女孩望着他的目光永远那么澄澈,语句永远那么真挚,这里面荡漾了多少情意他都看得、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有一层莫名的隔膜却也永远那么坚固。关于这隔膜,他可以猜到的或许是对跨国恋情的不安亦或者是对自己成名的压力。但是这些又好像都不是问题关键,这中国小女孩的心思啊,真让他头疼。不过他已经拜托哈依夏老师翻译《难忘的一天》,应该今天就能给他答复。借这首歌应该可以委婉地向内敛的中国女孩表达一下自己的情意,然后再借机表明真心。想想整个计划,简直完美。 又到一个岔口,踏上人行道前她下意识地把手机换到左手伸着右手去抓男孩的衣服,结果抓了几把空气,扭过头看男孩在后面脸上有那么点落寞,“你又磨叽什么,快红灯了。” 他像是幼儿园的小孩,放学看到来接自己的妈妈,眼睛里的光亮忽闪忽闪的,一脸笑意地屁颠屁颠跑过来,很自然地握上女孩的手十指紧扣。舒越不自然地歪头看他一眼,他呲着牙说,“省得我走丢了,嘿嘿。你快打电话。” 舒越送他一个白眼,“我在听,我在听。不好意思,同伴刚刚插了一句话。你继续说。” 这次也不知道是谁拽着谁,他们又一次飞奔过了路口。女孩忙着回电话,也没在意那双一直紧握在一起的手。他满意地回头看一眼两个终于汇在一起的影子。 “我一会儿就去看。其实你后天通告不满的话,你当面跟我们大体讲一下就行,不用费事做什么信息表。” “哈哈,你这是上学那会儿写实验报告写多了,练出来了是吧。” “我认识一个朋……同学是学医的,应该和你这药学差不多,他就整天没日没夜地做实验,写实验报告。后来说话都是一股‘实验’味。” “哈哈,啊,你们也是那样啊,是吧,我就说嘛,想想也应该差不多。” “对呀对呀,他就说他看我们都是一堆什么骨架器官堆砌物。” “你可小瞧我,我还去过他们解刨实验室呢。也就那样吧。” “你们学的东西真是挺有意思的……” “……” “我们到了,呃,这地方换了名字。那我们后天见,拜拜,叶同学。” 挂了电话,她脸上染了一层兴奋的红意。 “这么开心?”看到了开端却没有猜到结局。电话那段到底是谁能在几分钟里完成他差不多一个月才做到的“壮举”,让女孩露出发自心底毫无芥蒂的笑。 “啊,是啊,大家都差不多大,聊聊学校里的事什么的比较好玩吧。” 所以他们之间是没有好玩的聊的,他沮丧地松开她的手,道,“那我们……” 女孩没注意听,打断他,“到了,就是这儿。不过这好像改成酒吧了。” 她仰头看着眼前醒目的黑底红字招牌——25BAR。 知道里面肯定没有奶,但男孩非要进去看看中国的酒吧长什么样子。她无奈地上前推开门,身后的男孩一声轻呼“哇!” 脚底的地砖上是彩绘的一条小溪穿过桌椅一直延伸到正中假山形状的吧台,四周的墙壁上绘制着成双成对的半裸璧人,还有小动物也是成双成对的,碧绿的草坪做背景更有艳红的头巾百合和嫩白的葱兰点缀其间,油画的笔触着色,栩栩如生。 眼里跳动着赞叹与敬畏,她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道“Wele to The Golden 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