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颤抖着倒退两步。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阿古达木大张着嘴巴,喊我的名字,之后又跟我说了些什么,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就跟乌兰图娅“在一起”了?这是乌兰图娅说的还是阿古达木编的?他为什么要告诉阿来?
我越想越觉得后怕,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我猛地转身,冲到马上,可怜我的小白马淋着雨,全身的毛都湿得像拖布一样,却还在我坐上去的一瞬间,高高地昂起了头,做好了随时冲锋的准备。
阿古达木从帐篷里追出来,一瞬间就溅了半身泥水,他大声问我:“你要去哪儿?”
我没有理他,喊了声“驾!”纵马冲入茫茫雨幕。
豆大的雨点打湿我的眼镜,就像落在车窗上那样顺着镜片往下滑。我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索性摘了眼镜,凭着感觉在草原上疾驰。
阿来,阿来,我看着小白马鼻孔在闪电映照下呼出的腾腾热气,几乎要完全崩溃掉。阿来,你到底在哪儿?
又是一道闪电,我突然间心有灵犀地想到一个地方,脑子一下子通了,连忙调转马头,冲着那个地方驶去。
那个地方让我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但快到那里的时候,我的心脏又砰砰狂跳了起来。阿来如果不在那儿,那该怎么办?我还能去哪找他?
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万幸的是,在我到达之后,我在河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抱着腿,蜷缩成一团。
我的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惊喜万分地翻身下马,天知道我到底有多感谢这个地方,他果然在这里!
这个我们初见的地方。
一年之前,我们就是在这个平缓的“V”字型谷地上见的第一面。
那个时候,我坐在谷地左边的坡上,捧着一本书,一边读一边发呆,看着羊群想着该怎样让我爸妈把我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谷底是一条小河。我一抬头,就看到了河对面,右边坡上纵马的阿来。耀眼阳光之下,明媚长风之中,他笑得那般肆意潇洒,系在额上的红绸于风中烈烈飞扬。他眯起眼睛,弯弓搭箭,将弦拉成一轮满月,而后,嗖——
一箭射落了我的心。
我此生都不会忘记他在风中的那张笑脸。
而今,我依旧在“V”字谷地的左边坡上,他依旧在谷地的右边。不同的是,我们之间那条曾经骑马轻而易举就能跋涉而过的河,此刻却涨满了水,变得宽阔浩大,天堑般将我们隔开;不同的是,狂风怒雨之中,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颜。他的野性,他的不羁,他的朝气,他的活力,他俊朗帅气到让人心疼的笑容…全在不知不觉中凋零了。
而我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
万幸的是,老天还给我留了这样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从马上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透了的泥地上,每次抬起,裤管上沾满的泥便会让我的腿更沉重一分。我小心翼翼地下坡,终于走到了河边。隔着雨珠哗哗作响的河,看向对面的阿来。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大雨里,几乎变成了一个泥人。
我纠结数息,还是踏入了河中。刚一进去,河水巨大的推力就差点将我掼倒。我艰难地在光滑的鹅卵石上站稳身子,一步一步往前摸。
万幸的是,虽然这河看起来很宽广,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最深处大概到了我的腰部,咬咬牙还是能过去的。我终于半身湿透地到了河对岸,裤子之沉宛如浸满水的海绵。我一步步挪到阿来身边,他在喧嚣的暴雨中听到动静,慢慢抬头,耷拉的头发之下,眼睛又红又肿,小桃子一般。
他哭过。
我的心狠狠一揪,心念电转般想起了早上他床上湿透的痕迹,就那么一下,我全明白了。
他咬着我给他盖的小单,蜷着身子,无声无息地哭了整整一夜。
而我,却沉浸在喜悦中呼呼大睡,半点,都不曾察觉。
阿来,阿来,我咬着牙,无比艰难地一步步走向他,多想立刻就向他解释清楚,我没有和乌兰图娅在一起,是他们乱说的。可是他见了我,就仿佛老鼠见了猫,瑟缩一下,身体抖了起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颤抖的唇不住重复,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一偏头,看到他身后有一罐半倒的酒坛,早已被喝了个干干净净。
“阿来,别怕,我来带你回家。”我尝试着凑近他,可是他却像被刺激到了一样变得更激动了,“我不回家!我不回家!”他死死地抱住脑袋,用力地哭喊,哗哗的雨水冲进他的嘴巴,又从嘴角流出来,让他看起来就像条没人要的小狗一样,可笑又可怜。
“为什么不回家?”我蹲在他身边,努力压住颤抖的声线。
“我不要回家,我不要…不要见小志。”他的声音充满了委屈,抬眸,眼睛里闪烁的星光刺穿我的心脏:
“呜呜呜,小志他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