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尽量,季嫣根本就没有将机密泄露给赵延安的打算,她准备伪造一份文书,将赵延安往完全错误的方向引导。 何况她随韩沁处理了这么多天的公务,接触到的也仅是政事的最表层,根本未涉及核心。 而赵延安说了会殃及她的性命就一定会做到,她不愿好不容易得来的重生机会被赵延安轻易夺走,只得想尽办法将所有的伪造做得无声无息。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季嫣的心智谋略终究敌不过赵延安,饶是再无声无息也有被发现的可能。她必须留有后手,才能保证他日她不幸遇害时,有什么能代替她伴着韩沁继续走下去。 她将未来可能发生的所有事端、谁人可信与否、赵延安的所有阴谋皆述于一张纸上,层层密封下交予稍离开片刻又守在门外的谢元。 “这封信你收好,定不能叫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晓它的存在,若我有三长两短,第一时间交予韩沁。” 谢元接过信件的动作缓慢而压抑,捏着棕黄色的封皮意料之外没有向她追问,他只是目光深重又有些担忧地望向她,好半天才回复道:“好。” “他日若我不在了,一定替我好好照顾韩沁。” “小姐不说阿元也会的。”谢元脸上有什么深而重的情绪一闪而过,季嫣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要照顾好爹爹……”季嫣顿了顿,想要提醒谢元提防赵延安,蓦然想到谢元待赵延安那副崇敬的模样,本叹息着作罢,又怕谢元真的对那赵延安不设防,不放心下再度开口:“那赵延安真不如他面上现出的那般美好……” “阿元知晓。”谢元轻轻打断她,又是那个叫季嫣恨铁不成钢的回答。 放弃了同谢元争论,季嫣望着信笺久久出神,无可避免又想到了韩沁。她不知道韩沁读完这封信时会是何种神情,她只要想起那日韩沁得知有人要害他时那面色苍白的模样,便知晓真相对他来说有多么残酷。不仅有人觊觎他的帝位妄图夺取他的性命,连身边最是亲信的臣子爱人皆可能在背后藏有尖刀,生活中永远充满光明的他又该如何接受? 她真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伪造文书,就要有伪造的凭依。 季嫣又来到韩沁常待的大殿,韩沁锁眉正对着老妇人失其布袋的公文发呆。她唤下人退下,趁韩沁不注意抽出了最底下那一纸公文,她稍瞥一眼就想藏入袖中,那一眼却着实令她惊了一惊。 本以为不是老翁失了马就是妇人失其鸡,没想到是涉及对抗芜羌的实实在在的军事机要。 她没怎么细看就将公文推至韩沁面前,如此重要的文件,她断不可轻易带出宫去或是叫他人看见。韩沁乍见那公文神情不甚自然,意识到文件重要性的季嫣却是打心底替韩沁高兴。 “皇上已有能力处理这般政事了?” “还无,怕是侍从疏漏,错将公文送予朕处。”韩沁的语气僵硬,他将公文合上放至季嫣碰不到的另一侧,复又凝神好似认认真真思考老妇人遗失布袋一案。 “莫说其他更高层次的文书,仅老妇人一案便难住了朕,布袋虽小,该如何寻回,该如何惩处?” “惩处不宜过重,重型虽能削人贼心,然事无绝对,若亡命之徒起贼胆,行贼事,为逃惩处必先销其赃,然失者报案,不过祈愿寻回失物而已……” 韩沁这样一问,季嫣的注意就被带偏,她蹙眉思考给出自己的见解,而直到季嫣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书带回寝宫,那被韩沁放至一旁的公文皆被人遗忘了一般,再未曾提起。 “阿元,可有办法照着上面的字迹拟造文书?”季嫣一回到朝阳殿便唤了谢元入内,于四下无人之时压低声音问他。她的指尖在公文上摩擦,见谢元望着她又将文书递送给他。 “有,可是小姐……”谢元磨蹭着接过,继而面露不解,“这又是为何?” 向前她类同遗言的交代谢元没有多问,这下拜托他伪造文书却是问了起来,季嫣有些头疼,不知怎么向谢元交代。这世上存在的许多问题,当真是一两句话无法交代清楚的。 “这中的缘由复杂,阿元只管去做,出任何事情我来承担。” “阿元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阿元是关心我,我心领,也很开心。”季嫣朝谢元笑,谢元终是没有多问,行了个礼退开去。 谢元的办事效率很高,季嫣一直都知道,翌日一早谢元就拿来拟好的公文,不管是字迹还是刻章,即便是内容也如季嫣要求的那般字字谨慎,排兵布局之周密,若不是季嫣提前知晓,都要以为是真的。 她又检查了几遍托人给赵延安送去,赵延安没有回复、没有动静、更没有下一步指示。 守望未知的过程总是伴随着煎熬,季嫣也不知道自己是侥幸逃过,还是叫赵延安看出了破绽。 然惴惴不安等待了许久的季嫣忽然意识到,若边疆一旦开战,赵延安发觉新月所用之策于她提供的文书截然不同,第一个就会怀疑上她。 若是此番…… 她好像只有想办法推脱,权当她也不知那公文竟不是最终版本。 赵延安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季嫣的心便一直提着。 他好像很能揣摩人心,季嫣也不知他这样故意吊着她,是不是就是为了令她提心吊胆以达到所谓折磨的目的。 所幸这般难安没有持续多久,不消半月赵延安一封信件就将季嫣叫去了荒郊野岭的一处。 季嫣到达时只觉满目枯草落叶,不远处竟还藏着断崖。 四周静谧,半天无掠过的人影,季嫣等了许久没有等来赵延安,却见谢元神色凝重地跑向她,不待她有所反应便带着她步步远离。 “小姐,快跟我走!” “可是——”季嫣一步三回头,未出口的话因着蓦然瞥见的黑衣人而卡在了咽喉。 黑衣人列队整齐,握于手心的刀剑泛着骇人寒光,这一次,赵延安却是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