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困于这方天地以后,从来都是祂落子布局,玩弄苍生于自己梦醒之时。
而眼下,祂竟然被这方天地的一个小小僧人屡次戏耍,更是偷天换日,逃脱魔狱,已然成为祂最大的威胁。
即便祂并不觉得,那个僧人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可谨慎起见,还是换个藏身之地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祂于墓墟中立起了那具犹如万丈高山般的魔躯,正要瞬移而走。
忽在这时,祂的眉毛突然皱起,却是感应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而沧海之上,太平仙姑也猛然捏紧拳头,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就见前方,那名飘然立于蛟头上的僧人,突然睁开双眼,转头眺望西方某处,嘴角浮起一抹弧线。
“终于动了,原来祂一直藏在那片天都废墟之下。”
太平仙姑心头咯噔一跳,脸色陡变:“你你根本不是从宝珠中获知的!你是在诈我!你这算哪门子的出家人!”
周逸大笑:“香珠早已被我度化,不留魔性,自然早已遗忘了界外神魔的下落。至于小僧,只不过是一个即将还俗的出家人。”
说话间,周逸的身影一寸寸地变淡,消失不见。
哗!
数以万计的圆形叶子,凭空出现在九头蛟虫头顶上方,也就是周逸消失的地方。
须臾间化作数万名肃穆威严的金光小僧,虽然只有拇指大小,可气息却高深莫测,不输太守封号。
他们口喧无名佛经,抬起手掌,开启佛门手印,镇压住了太平仙姑。
如火如焰的佛门金光中,太平仙姑扭曲挣扎,发出撕心裂肺地吼叫,不多时已被焚炼成一具庞大的九尾狐骨,骨融成灰,纷纷扬扬,洒落沧海。
这些僧众虽是榆钱叶子所化,可这些年来追随周逸,日夜听经,言传身教,早已染尽佛性。
在众人眼里,那便是漫天仙佛,菩萨罗汉。
楼船上的客商、船工、家眷们,匍匐在甲板上,今夜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朝拜向天空,连连叩首,祷祝祈福。
“佛祖显灵!佛祖显灵啊!”
“多谢佛祖开恩,从妖魔口下救出我等凡夫俗子!”
“呜呜呜我辈何等荣幸,竟能与佛祖同乘一船。”
众人有的感恩戴德、泪流满面,有人手舞足蹈,为自己所经历的这场奇遇造化而激动。
到此时,他们如何还不知道,那个被唐敖所救的丑恶僧人,乃是佛祖所化,却不嫌众人的谩骂与白眼,委身于此船,最终救下了众人。
不少人向天祷告,暗暗发誓,等此次平安回转中土,定要将这场奇遇见闻,包括佛祖的救命之恩,告诉所有人。
人群中,却有两人神色复杂。
袁腾非跪倒在地,脸色苍白,额头滴落大颗大颗的汗珠,眼中一片六神无主,紧张,害怕,甚至绝望。
他万万没想到,自以为的仙人居然是妖魔,而那个被他视若乞丐的僧人,才是真正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真佛。
同样脸色难看的还有唐氏。
想到自己这三四个月来,无数次明里暗中唾骂讥讽逸尘,她便有种原地跳海的冲动。
“他怎么可能竟然会是佛”
和袁腾非的恐惧不同,此时唐氏心中充满了滔天般的悔恨,后悔自己错过了一场绝世罕见的仙缘。
早知道那个丑僧是佛的话,别说他随身带着的馕饼了,便是身上搓下的泥灰她也愿意吃。
可这世间,又哪里能有“早知道”。
中土之外,沧海之西,有一座坍塌的山河,凹陷如大坑。
经过数千上万年的岁月洗礼,已然成为一片没有人烟的荒墟之地。
清冷且极寒的天色下,一座充满腐朽气味的枯峰上,周逸从空气中走出。
在他面前数百里外,刚刚起身的界外魔神,停下了脚步。
一魔一僧,隔空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