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反驳:“老臣是直言谏诤。先帝知悉老臣的性子,不会怪罪。难不成先帝去后,老臣连话都不能说了?”
“卫……”幼帝李晤为难地劝架:“卫将军息怒。”
“卫将军言重了。”曹太后赶紧出声:“你是国之重臣,何话不能说?确实,女子监国闻所未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如今当务之急,是让新君登基。不如这样,昭元摄政的事暂且搁置,先把登基大典办了?”
昭元气急:“母后!”
卫国公不住点头:“太后所言甚是。”
曹皇后展颜而笑。
昭元转身面向大臣们:“诸位以为呢?”
大臣们面面相觑,商量片刻,最终,杨相陈词:“正值皇位更替之际,登基大典为先,其余一应事宜都可来日再议。”
一瞬间,昭元如坠冰窟。她环顾一圈,发现竟无人为她所用,帮她说话。难道他们都怕了卫国公,连父皇遗诏都可不顾?抑或是,他们都不服她,连父皇的遗诏都不愿遵从……她手足冰凉,这股冷意顺着四躯窜入心脏肺腑。
忽而,昭元目光顿住。昏暗的夜色和火把光中,霍哲看向她,两人相对而视,他脸上的神色,该如何形容……怜惜而克制。可她怎么就沦落到被人同情的地步了?
昭元耳边突然响起父皇的话:自强者人畏我,我不畏人!
对,她不能屈服!
昭元拂袖,抬起下巴:“荒谬!吾乃先帝亲封的镇国长公主,岂容你等阻挠。”
她返身闯进甘露殿,一路奔至御榻前,双膝跪地。
不久,身后跟进来一群人。
曹太后训斥道:“你要做什么!”
昭元对先帝叩了三个响头,而后缓缓转身,眼神射向曹太后,直把她看得心虚不已,扭头躲避。
昭元站起身,问身后诸臣:“在父皇面前,谁敢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杨相抿唇。卫国公似有忌惮,缄默不语。
父皇静静地躺在御榻上,面容依旧那么慈祥。
“卫国公,”昭元眼眶发红,点名道:“经纶有言,治国方略,惟任贤用能。今日你我论国事,休拿《女诫》做文章。自古巾帼不让须眉者,不胜枚举。商王武丁无妇好,天下谁来征;赵国无威后,百姓何以安!你身居高位,莫非顽固不化至此,比我这个女人还身陷《女诫》不可拔?简直古今奇谭。”
“何为贤者?爱民为贤!何为能者?多学则能!今日站我身前者,却罔顾贤能,一叶蔽目两耳塞豆,三拿《女诫》治国家,四不听人言五不论才干,六刁难女流七率兵压人,八棺前闹事九抗旨不尊,十不知忠孝节义!”
卫国公吹眉瞪目:“够了!”
“好。”昭元胸膛起伏,盯着众臣,“忠臣——”
杨相等人闭目。
“纯臣——”
霍哲等人垂首。
“直臣——”
卫国公瞪眼。
“佞臣!”
殿外钱给事中的尸体已僵冷。
“谁还有话要说?”昭元震声,昂首环视,字字诛心。她话语盘旋梁上,响彻殿宇,威严直逼而下,“在父皇英魂前,说你们要违抗圣旨;对着你们心中的礼义廉耻,说要压迫公主,擅权弄专!”
甘露殿一片静默。
殿门外,一轮红日初露,光照天地寰宇。
霍哲深吸口气,俯身叩首:“圣人承天效法,位继先帝。镇国公主受诏辅政,侍奉君侧。今紫微星现,曜宿归位。臣等定当竭心尽力,匡正社稷!”
卫国公胡须几颤,终是道:“竭心尽力,匡正社稷!”
诸臣跪拜,齐声:“竭心尽力,匡正社稷——”
……
……
幼帝李晤忐忑地瞄一眼昭元,见她目光坚定,他安下心,抬臂稳住声线:“众卿家平身。”
天启十三年十月十八,帝崩,新君即位。
封李曦仪镇国昭元长公主,行摄政事;加中书令杨永鉴太傅衔,行摄政事;赐勋卫国公赵芳威上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