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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如亦低下了头。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肯定红了。  暗自吸了口气,把泪水逼了回去,代如亦抬手,毛毯兜头盖到刘笑阳身上。  刘笑阳喊了一声,“哎……”  代如亦一把拉过他的手,“重感冒就别跟我争了,姐姐带你吃好吃的去。”  还姐姐呢,刘笑阳正要开口接话,被她牵着走了两步,话语又悉数淹没在了晚风中。  代如亦的眼里有水光在打转。  她埋着头赶路似的向前走,刘笑阳抓着她的手紧了紧,默不作声地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是不是也在等我?”他想起之前是他没听完整代如亦说的话,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  代如亦眼睫颤了颤,嘴硬道,“不是。”  她心里已经软成一片了。    刘笑阳以为她在生气,怕她又是憋着委屈不肯说,忙弯下腰低声哄她,“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是我的错。”  代如亦不吭一声向前走,刘笑阳猛地停下来,手腕一用力就轻轻松松把她拉得转了半个圈,正好停在刘笑阳跟前,他低下头呼吸的热气就散在她头顶。  生病了力气还这么大……  代如亦被他拉得有点不乐意,语调平平道,“做什么?”  刘笑阳眸色沉如三月潭水,说了两个字,“抬头。”  代如亦没动,也没走。  刘笑阳就这么看着她。    过了片刻,代如亦慢慢抬起头,正对上刘笑阳眼里化不开的笑意,他说,“听说人要看着别人的眼睛才肯说真话。”  代如亦说,“假的。”  要不要说真话只取决于想不想说。  刘笑阳笑了,“比如你这句。”  代如亦不是很爱掉眼泪的人,细数成年以后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她都可以把那种脆弱的情绪逼下去,这次也是一样。  再开口时,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刚才有过的情绪波动了。  “我没来你就走,傻等着做什么。”  她眼里清明,眼眶的淡红色也褪了下去,仿佛刚才的情绪是刘笑阳的一场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早上你走的时候说的话,我只听清了最后两个字。”  代如亦说,等我。  等我……一瞬间,刘笑阳忽然明白了她的情绪从何而来,心里的某个角落软了一下,补了一句,“五年都等过来了,这一会儿算什么。我原来以为……”  说的话长了,他的鼻音就显得格外浓,一字一字都带着低哑的质感,“……我是要等你一辈子了。”  而且还等不到。  刘笑阳的声音入耳,代如亦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卷土重来,小声道,“我也不是没等过你啊……”  她自己都没觉察到,这话里面流露出的委屈和心酸。  刘笑阳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听见了她说话,但是太小声了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代如亦收起心绪,轻声答道。    作为病人,刘笑阳没能吃上什么山珍海味,他喝的粥。  不过代如亦也和他一起喝的粥,他觉得还算不错。  之后她还给他剥了茶叶蛋。  刘笑阳吃得很高兴。  因为放松,舒展开的眉眼就显得有些慵懒,餍足得像只好脾气的猫,代如亦手心有点痒,犹豫再三,抬起了手。  刘笑阳注意到她的动作,喝了一口粥道,“想做什么,你随意。”  于是代如亦伸出罪恶的右手,捏了捏他的脸。    因为有一段年龄差,她认识刘笑阳的时候,他才十七岁,所以她总是下意识把他还当做一个少年。  捏着捏着手上用劲掐了一下。  刘笑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还是病人……姐姐。”  他把姐姐两个字说得轻轻巧巧,一下子挠在代如亦心上,脸上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代如亦还是听出了戏谑。  她缩回手,略带不自然地嘟囔道,“也掐不出水来嘛……”  虽然手感还是很不错,毕竟刘笑阳也是有明星素养的人,日常保养肯定少不了。  刘笑阳失笑,“那是广告效果。”  他以前接过一个护肤品的代言广告,里面的一个广告效果就是补水的,做了一个用了产品脸上能滴出水来的特效。  刘笑阳不再说话,把米炖得碎开的粥一点点喝完,代如亦起身去找温度计。    拿着温度计回来的时候,刘笑阳刚放下碗,忽然说,“我不会再和晶娱续约。”  代如亦猛地听到这句话手里的温度计险些被摔到地上,拿稳了小心放在桌上,思忖片刻,斟酌着用词道,“……一时冲动很容易影响你的发展。”  刘笑阳在这个时候说不再和经纪公司续约,代如亦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原因是自己,她不想他盲目做下决定,最后自毁前程。  “影响发展,在娱乐圈的发展么?”刘笑阳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屋子角落的垃圾桶。  没等代如亦回答,他又道,“如果没有你,我在演戏上根本不会有什么发展。白白搭进去这几年,你既然来了,我就不用再待下去了。”  代如亦怔了怔,她有点没明白刘笑阳这话的意思。刘笑阳开始演戏……和她有什么关联吗?  刘笑阳却没再解释,用食指指节敲了敲桌子道,“递给我一下。”  代如亦抬眼看他。  刘笑阳补充道,“温度计。”  代如亦从桌上拿起温度计递过去,刘笑阳伸手来接,把代如亦的手和温度计一起包在了掌心里。  他用另外一只手把温度计抽了出来,抓着代如亦的手却没放开。    桌子是老式的红木雕花圆桌,不算小,代如亦坐在椅子上,要向前倾身才能把东西递到刘笑阳面前。他接得倒是轻松,一抬手就可以了。  刘笑阳握着代如亦的手不放,一只手灵活地把温度计塞到了衣服里。  代如亦的手臂还是绷直的,这个姿势并没有让人舒服的意思。  她对刘笑阳点了点下巴,示意他松开。  刘笑阳接收到讯号,点点头,手没动。  ……僵持片刻,代如亦先缴械投降了。  小孩生病撒娇的时候大人一般怎么做呢?当然是顺着他了。    代如亦站起身,她的手还在刘笑阳手里抓着,就这么绕着桌子走了半圈,在他身边坐下。  刘笑阳把两人交握着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膝上,像被取悦了似的笑哼了一声,另一只手靠过来摩挲代如亦的手背。  大拇指一下接一下地从她的皮肤上划过,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无意识地重复着,温柔而又珍重。  从一个比自己小了足足五六岁的男人身上,代如亦竟然感觉到了一种静水流深的体贴呵护。    刘笑阳的手比她想象中大,大概双手合十能够完完整整地把她两只手都裹在手心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刘笑阳的手心很热,代如亦提醒道,“把温度计拿出来看看。”  刘笑阳没说话,一手大拇指在代如亦手背上不轻不重按了两下,权当是应声了,随后才离开她的手,把温度计取了出来。  “37度8。”刘笑阳懒声道。  代如亦颔首,“给我看一下。”  刘笑阳嘴角爬起一个笑,把温度计递给她。  代如亦下意识地抽出右手去接,刘笑阳立刻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按住她的手,代如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刘笑阳闲闲抬了下眼皮,言简意赅道,“左手。”  代如亦会意,从善如流换了左手,没去接温度计,抬手就想敲他一下。  刘笑阳仰起脖子,懒洋洋地半阖着眼,朝代如亦的手作势呼出一口气。  代如亦抬起的手瞬间紧了紧。    但她的手上其实什么特别的触感都没有。  她觉得此刻她的心大概就是一颗阿尔卑斯夹心糖,又软又甜。  最终还是没舍得敲他,手落下来在刘笑阳的眉间一拂而过,从他手里拿走了温度计。  他在德国吻过她的眉毛。她做不出那种举动来,只好摸一摸了。  刘笑阳慢慢眨了下眼,笑意更深了。    拿过来确认了一下,的确是37度8。  发低烧了。  代如亦站起来,“我去给你拿药,这边有多的房间,吃了就在这里睡一觉。”  代如亦的手从刘笑阳手里滑出,手中乍然一空,他微微皱眉,模糊不清道,“不吃。”  代如亦转身看他,“你说什么?”  刘笑阳又说,“我不吃药。”  这次说得清晰了很多。  代如亦说,“你明天还有工作吧。”  “……嗯。”刘笑阳慢吞吞应了一声。  代如亦说,“那就吃药。”  刘笑阳还是很抗拒,“不吃。”  话一说完把头扭到一边,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不想理她了。  “刘笑阳!”代如亦不满地喊了一声。    是他的身体又不是她的,吃个药而已,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别扭。  她盯着对方看,刘笑阳恍若未闻,一言不发,手指在桌上左一个右一个地画着圈。  代如亦掏出手机,镜头对准他拍了一张。  刘笑阳终于吭声了,“侵犯我肖像权,经过我同意了么?”  他生着病,吃了东西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声音也飘了起来,听上去没什么威胁的力度。  “没有。”代如亦回呛他,“你去告啊。”  这句话有那么一点嚣张,刘笑阳提起了一点精神,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无精打采道,“算了,不跟你计较。”  代如亦手指移动,把照片设成了私密。  那边刘笑阳又说,“偷拍我的人太多了,告不过来。”语毕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代如亦霎时间乐了,凑近问他,“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  刘笑阳似乎都懒得回答这种问题,吐出一个字,“帅。”   代如亦解开密码,滑进加密相册给他看。    照片上的人懒得跟只加菲猫似的,整个人都贴在了椅子上,身上的衣服皱着,头发凌乱,脸色极差,看上去还算清醒,但也只是强打着精神。  要多颓丧有多颓丧。  如果不是脸长得好,代如亦觉得这张照片大概不太能入眼。  刘笑阳扭头看着代如亦的手机,看了两秒,状似不舒服地眨眨眼,“看不清。”   代如亦不觉有他,直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刘笑阳忽地抬手,电光石火之间,代如亦手上一轻,她的手机已经到了刘笑阳手上。    刘笑阳仿佛一时之间病全好了,伸手飞速的划着手机界面,一张接一张,全是他的照片。  自己拍的、微博上存的、视频里截下来的……  无论什么样的类型,应有尽有。  “刘笑阳!”代如亦大惊,伸手去抢,刘笑阳侧身避开,过了片刻转回来,代如亦抓紧时机又扑上去抢,这次没费什么力气,刘笑阳直接就是递给她的。  “……”沉默了一会儿,代如亦板着脸道,“看够了?”  刘笑阳配合地点点头,“真的都是我的照片。”  “……”又是一阵沉默,代如亦头疼道,“艾米明明答应我不说出去的……”    回忆了一下,蓦地想起当时艾米还特地跟她确定过是不是不能告诉家人。也就是说,代如亦忘了告诉她其他人也不能说……  ……更头疼了。  “艾米很聪明。”刘笑阳说。  “……是啊。”除了赞同代如亦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刘笑阳放松地伸直双腿,后颈倚在椅子靠背上,借力仰视她,无声笑开。  腿一伸直就露出一截干净白皙的脚踝,脚腕上空无一物。  代如亦晃了晃神。  他的玉牌,已经送给她了。    忽然之间就没了脾气,代如亦弯了弯眉眼,“真不吃药啊?”  刘笑阳成功让她妥协,摇了摇头,拍了拍边上的椅子示意她过去,解释道,“晚上喝点热水,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代如亦抱臂看他,谈判道,“姜汤。”  “不……”话说到一半,见代如亦转身欲走,刘笑阳又改口道,“喝。”  连起来听还是不喝。  代如亦神情冷酷,“到底喝还是不喝?”  刘笑阳答得很快,“喝。”  代如亦还是转身往外走。  刘笑阳立刻坐直了叫住她,“你去哪儿?我都答应你了。”  声音里又是委屈又是抱怨的。  为什么像是她在逼他治病一样……  代如亦面无表情道,“叫人给你熬姜汤。”  刘笑阳又要说话,代如亦辨认出口型,恐怕又是一个“不”,立即打断他,“就在门外,三分钟内回来。”  刘笑阳说,“一分钟。”  代如亦一口拒绝。  刘笑阳似乎还要讨价还价,代如亦一见就放弃了挣扎,“一分钟就一分钟。”  他生病,他最大。她今天注定斗不过他。    只是口头吩咐了两句熬一罐姜汤而已,事实上还不到三十秒,代如亦就回来了。  又坐到了刘笑阳身边,毫不意外地,他又把她的手拉了过去,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时不时捏一下她的手指。  “喝了姜汤就去睡觉。”代如亦说。  刘笑阳这次出乎意料的听话,乖巧应道,“好。”  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代如亦偏头去看刘笑阳的侧脸,灯光打在他的鼻翼眉峰,整张脸都暖融融的十分柔和。  再开口,她声音已经软了下来,“出来看见你没在,我以为你走了。”  刘笑阳短促地笑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代如亦的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又把手收了回去。  他只是摸了摸她的发尖。  “难怪头发还没干就跑出来了。”刘笑阳的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高兴,有些像孩子得到重视之后的那种强装不在乎的雀跃。  他只是故意这么说逗逗她而已。一直等到了天黑,代如亦才出现,她来得并不早。  但是代如亦却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