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阮阮与曹不休,举手及额,躬身行礼,曹不休却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他的手,对他说道:“韩先生如今已不在长春宫当差,今日何故?”
韩玦苍白的面色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受皇后所托。”
他想了想,又添一句,“皇后如今势单力薄,勇毅侯的身子自受杜敬业羞辱后,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皇后向来性子又极淡薄,官家给予的一场又一场奇耻大辱,让她心灰意冷,她不得不为做自己多做打算。”
“而且……”韩玦略顿了顿,又继续道:“太后的心思,或许并不在君实身上……近来,她对皇后,也是极为冷淡,但对君实,却格外亲热……”
韩玦的话,恍若深夜寒风,立马将阮阮吹得打了个寒颤。
韩玦下意识抬手去取身上大氅,系带刚刚解下,却见曹不休直接撩过衣袍,将阮阮极好地裹进了他怀中。
韩玦默默收手,替他二人打开帘子。
宫车内,显然是经过韩玦精心整理过的,阮阮畏寒,车内早就备好了暖手炉,帘边还倒坠着寒梅香囊,幽幽梅花香味在车内流转,阮阮的心,却软化得说不出话来。
韩玦贴心,向来周到。
一别数日,长春宫更比先前奢华。
殿中那浓郁的香味,混着深夜寒露,落在宫墙的每一个角落。
而殿中,灯火通明,内侍、宫女、医官,黑漆漆跪了一地。
杨福佳急匆匆赶来,口中不停地唤着“官家。”
见着阮阮,她脚下略停,刚想质问阮阮,曹不休却直接拦身至她跟前,长臂挥过,将满脸怒色的杨福佳推到身后。
“破落户。”杨福佳倒眉呵斥。
曹不休无声向她扫过一眼,杨福佳立马禁声。
见着阮阮的到来,宫人们纷纷移膝,给阮阮与曹不休让出一条道来。
男人宽大的衣袍,替阮阮遮挡了无数探寻的目光,在宫女们偷窥的眼神中,阮阮看到了她们的羡慕。
是啊,阮阮对身侧男子看一眼,有他在,她就不是孤无所依的。
而他,就是她躲风的臂弯,是她独有的归宿。
今上榻前,坐着满面愁容的明皇后,她见着她的到来,终于舒了一口气,原本黯淡的眸光,也稍稍有了点亮色。
“阮阮,你们来了,麻烦你们了。”
明皇后起身,一把握住阮阮的手,阮阮能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官家是怎么发病的?”曹不休上前一步,问道。
明皇后面上透出些许尴尬,她别过头,看向一侧的花奴。
阮阮与曹不休顺着她目光看去,这才留意到,花奴身着轻盈纱寝衣,正瑟瑟发抖,而她脖上的红印,赫然说明了今上的发病原由。
“官家用药了是不是?”曹不休问向一旁的医官。
医官面色微红,声音也是愈来愈低,“官家过于激动……”
“祸水。”曹不休闻言,握紧了拳头,骂道。
“官家他最近身子一直不好,那事儿上使不上力气,他自己有些急,便用了药……”花奴为自己辩解:“官家要奴,奴也不能不从……”
“住口。”明皇后听了,极度不悦,呵令花奴禁言。
“阮阮……我要喝水……”躺在床榻上的人,发出一声噫语。
阮阮听清,忙上前,取过榻边的水壶,用掌心试了试,又对一侧的宫女道:“这水太凉,官家的肠胃不好,受不了这个温度。”
宫女将茶盏在手心握了握,迟疑道:“不凉啊?”
阮阮瞥她一眼,“官家入了冬,用的都是烫口的食物,难道你不知?”
宫女面露羞愧,忙躬身退下。
不一时,热茶上来,阮阮接过,取来汤匙,刚想要给今上喂水,可手堪堪伸到一半,便被曹不休握住了。
“我来。”他温言说道。
阮阮知晓他心思,怕他起醋,请韩玦将今上半抱起身,又将茶盏递给曹不休。
原本昏迷的人,嘴巴张了张,众人俱是一喜,曹不趁机将热茶吹了吹,给他喂下。
宫中极静,只有花奴的低泣声。
明皇后很是不耐地看她一眼,“收起你假惺惺的眼泪,若官家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便轻饶不了你,仔细着你这轻飘飘的骨头”
花奴敢怒不敢言,只能将头埋得更深了。
这阵小插曲后,殿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这气氛,让阮阮不寒而栗,她心底突突地跳着,很是不安。
也就是这时,她一抬眉,却见病榻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扬手,一把将曹不休手中的茶盏打翻,热水洒了曹不休满身。
“你怎么来了?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喂我喝的是什么?毒药!一定是毒药!你这个心怀不轨的莽夫,还有你们……你们想做什么?朕还没死,你们便想将朕药死……该杀……统统都该杀……”
病榻上的人突然魔怔一般,缩回床角,眼睛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