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只从外面看起来虽简单,但不得不说里面倒是精致漂亮,有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味,明眼人看上去便是艘用钱堆出来的玩意儿,栏杆柱子还有门窗上都镶着各色宝石,连木头边框上都刻着细细的纹路。 手摩挲着栏杆上的痕迹,传来细腻的触感,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细看,现在看了真是让人咂舌,许欢喜心痒痒,恨不得把这艘船偷回去。 走廊上丫鬟小厮络绎不绝,见着他们都微微伏身颔首,许欢喜亦步亦趋地跟着左初两步之后。 几个回廊走过去,左初终于在一间雅间门前停下来了,门微掩着,从门缝里传来了轻柔凝神的琴音。 左初上前敲了敲门,“公子,人带来了。” 屋子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琴声停了,便有一个青衣女子来开门,见着左初熟辗得对他点了点头:“公子在里面等着呢。” 左初跨步应了声便穿过她走了进去,许欢喜正犹豫要不要跟进去,结果就被他拉住了手腕,二话不说就拉了进去。 许欢喜被拉的有些踉跄,看上去这么儒雅的人怎么一言不发就喜欢拉人家手腕呢。 屋里点着香,虽然极淡,还是被闻了出来。许欢喜对香料不大懂,但凭着这么些年坑蒙拐骗的经历告诉她,这香料绝对不一般。 许欢喜迈着步子的同时也不忘观察屋子,离自己几步之外的木雕架子上正放着一尾琴,琴弦还在微微颤动,似乎主人才刚离开不久,边上立着个镂空柜子,里面放置着几个小盆栽,青绿的叶子上开着斑斑点点的小花,也不知道这大冬天哪儿来的花草。 淡淡的幽香配上舒缓的琴音,静心又宁神,不得不说,这屋子的主人真的很懂得享受,许欢喜敢打保票这人绝对是个公子哥,净干烧钱的事儿。 待许欢喜抬头看,却见屋子里除了那弹琴人唯一的男子,正站在一张书桌前,不知在仔细端详着什么,有些入神。 很明显左初也发现了,轻声唤了句,“公子,人带来了。” 那人正好抬头,与左初身后的许欢喜毫无顾忌的眼神相撞,怔愣间仅一秒她便挪开了眼,心里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 许欢喜的小脸开始红扑扑起来,生怕一个控制不住自己就管不住手脚扑上去了。 那人一头墨锦似的黑发半垂在肩头,仅在发顶束了一只紫玉钗,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下面是一双斜飞的浓眉,自由而尊贵,细长的眼眸顺着眉上挑,透出一泓清透的眸光,宽大的白色滚边长袍,笼在他的身上,卓然飘逸,敞开的斜开领口露出里面紫色的衣襟,紫白交映,既神秘,又高贵。 许欢喜不敢再看,怕越陷越深。男色什么的对她影响力可不是一般大的。 果然食色性也,一点没错。 “左初,已经半个时辰了。”那人清越的声音似水涧青石夹杂着不满。 左初上前,伸手帮着那人研磨,语气有些尴尬,“公子您也知道,这大冬天江边的人少,善书画的就更少了,这不我就找来了一个。” 那人抬起眼眸上下打量着她,有些不满,皱眉对左初开口道,“这身材怎么和你一般?” 屋子里本就安静,这一句不大不小的声音好巧不巧让耳尖的许欢喜听了个正着,心里的好感一瞬间全部崩掉,还真是出来找乐子的公子哥!长得再好看也不能看不起她的身高吧! 左初单纯一笑,显然是已经习惯自家公子的话了:“公子你要得又不是身材,能办事就够了。再说矮子怎么了,我不一样矮么,你交代的事儿办的照样好。” 那人眉间挑动,红唇翕动,“左初你这几日仗着公子我袒护你倒是越发皮了。” 温凉入骨的话让左初后脖子一凉,身后阴风阵阵。 他研磨的手顿了顿,语气有些委屈,别扭着不情不愿闭了嘴。 那人敛了眉,没理一旁的左初,直接手上的笔放下走了几步接过了青衣女子手里的茶水,轻微润了唇这才把目光放在了还行着礼的许欢喜身上。 “你不必拘礼,起来吧。”语气十分轻佻。 “是。” 许欢喜乖乖的起身,现在只感觉自己的腰已经麻木了。 那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问道,“你懂书画?” 许欢喜点头,“算不上精通,只能说略懂一二。” 那人挑眉,把原本聚在手上茶杯的视线移在她身上:“哦?怎么个略懂一二法?说来听听。” “在下曾祖父考取过进士,连带着我们后辈也沾光,从小便入了学堂,这才揽的不足挂齿的才学,若说精通定是假的,现下连温饱问题都尚未解决,何来心思钻研书画。” 说完这番话,许欢喜舔着齿等待着那人的回应。 一声冷哼之后那人开口说道:“书生倒是真谦逊,果然自古文人多傲骨。” 许欢喜摸不透他的脾气,只能低低的说了句:“您过奖了。” 谁知那人并没有太理会她,接着又起了一个话题询问。 “你缺钱?” 许欢喜心一顿点点头:“缺。” 她现在缺的最多的就是钱了,已经到了没米下锅的田地,再多她也不嫌弃,不过听着口气接下来的预感似乎不是太好。 “瞧见那儿了么?”那人放下手中的杯子指了指刚刚他作画的桌面,上面还铺着他的墨迹,语气平淡无奇,“给你一个时辰,给我描摹出一张相差无几的画作来。若是合我的眼自然是少不了赏赐的,若是……” 声音尖锐入骨,剩下的几个字眼那人还在唇舌间环绕着没说出口,许欢喜便觉得一阵阴风从耳边穿过。 她两侧的手揪着不合身的下摆,感觉自己额头上冒着冷汗,就知道这钱不是这么好拿的。 “我晓得了,一定尽全力对待。” 不得不说这男人不同于以往她遇见的那些人,精明多了,不是这么好坑蒙拐骗的,许欢喜像毛毛虫一样往桌子那边挪,心里还是打着小鼓。 虽然她爱财是没错,可钱财乃身外之物,还是命重要。这男人看上去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感觉阴险又狡诈,就是个打小被人捧在手里宠坏了的公子哥,不把其他人的命当命看,要是被他惦记上指不定会被整成个什么模样。 思考间又听见一声冷哼,“果然腿短,你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耽误了算你的。小琴给他铺纸。” 这话听在许欢喜耳朵里尖酸刻薄极了,要不是顾及着场合,真想一把撕烂他的嘴。 趁着那人低头喝茶的空当,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鼻息间飘过一缕极难发觉的冷香,身着青色素衣的女子从她身边走过,纤细白皙的手将刚从那人用过的宣纸收起,重新铺了一张之后便退在一旁很有眼色的磨着墨。 光是那双嫩滑白皙的玉手,许欢喜身为一个姑娘家都忍不住想要下流的吃人家豆腐。 许欢喜趁着不注意又瞪他一眼,果然是个纨绔子弟,连个服侍丫鬟都养得跟千金小姐一样好看,身边男的俊美女的漂亮,真是暴殄天物。 “你好好画,爷我在这儿等着你,别让爷失望。”那人端起茶抿了口,转了转有些酸痛的手腕,对身边的左初说,“你去拿过我的书来。” 左初嚅嚅道:“公子你指的是哪本?” 那人皱眉回想,语气也不甚肯定,“我放在桌子上了,记着是本什么史来着,你去看看。” 许欢喜听着二人的谈话更是觉得这主子不靠谱了,这模样越听越像是个纨绔子弟出来找乐子,不懂装懂附庸风雅的假才子。 真是浪费了这么一副绝世好面孔。 许欢喜叹了口气,惋惜极了。 纸已经铺好,却迟迟没有下笔。 虽然她手上这副寒山图确实不难,很基本简单的笔法,依她的三脚猫功夫也是可以搞定的,过夸一点说甚至可以做到以假乱真,还是藏着拙比较好,等一个时辰之后便溜之大吉。 一个半吊子学识的狠辣主子带上两个俊男美女,虽然这画风确实是养眼极了,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决不能因为美色而把自己陷了进去。 许欢喜心里决定了便吐了口气,手里的毛笔沾上墨汁后毫不停留得直接甩上宣纸,铺拖擦顿,手腕飞舞,手法娴熟自然。仅仅简单几笔下去,墨渗进纸张,山脉的大体轮廓已然浮现了。 研着墨的青衣女子侧着头,看着她十分玩弄的态度,黑色的瞳孔出神思索。 屋里灯烛开始有些黯淡,青衣女子的拿下灯罩挑起灯芯,屋内这才又恢复了明晃晃。 那人接过左初递上来的书,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向了与许欢喜方向相反的一边。 那儿是一个半隐藏的软塌,用帘子遮挡着。 左初跟上去,将帘子掀起,待人进去之后便放下。 那人躺上软塌后右侧着身子,手随意搭着,轻阖上眼,那本书说好要看的书早已经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 左初立在一旁候着,听了软榻上人的呼吸声开始匀称,想起刚才某人孩子气的做法,心里不断诽腹着,也不知道公子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向来冷漠的公子今天居然半恐吓着捉弄一个人,真是让人二张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