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就在青楼里住了三日,这三日任凭沅倾怎么问,窈娘就是不肯说她等的到底是谁。 终于,第四日,一大早街上就吵吵闹闹,更甚往日。平日里街上也吵,但今天的大街,吵得沅倾想抄家伙。 这三日里,窈娘为了避人耳目,一直与沅倾待在屋子里,愣是一步也没出去过。此刻天色还不是很亮,沅倾从贵妃椅上起身,大概是睡得不舒服,全身都酸疼的。 打开门,随手拉住一个下人,问他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那下人见沅倾双眼无神,心里暗自嘲笑,可表面还是装着恭顺地回答:“据说今天是首辅大人回京,路过我们镇子,所以大家都挺激动的。” “哦,原来这样。” 窈娘醒来时就听到了沅倾和下人的对话,他俩没有压低声音,幺娘也很敏捷的捕捉到“首辅大人”四个字,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爬下床来。 阳儿被窈娘的动静惊到,也从睡梦中悠悠转醒,白藕似的手臂不老实地搭在被子外面,平白给自己增了几分颜色。 窈娘此刻是毫无顾忌,风风火火的给自己梳妆打扮,有风风火火的给阳儿打扮,甚至还准备风风火火的给沅倾打扮。幸好沅倾意志坚定地强烈反对,否则他这兔儿爷的身份是坐实了。 “走,姑娘今天就带你们离开这狗窝。” 沅倾现在是懂了,感情窈娘等的人是当朝首辅大人啊。 “感情首辅大人才是我的恩人啊。”沅倾打趣道。 “还真是,”窈娘不知羞地道:“你们且先在这里再等半个时辰,今天就让首辅大人来当一回沅倾上仙的救命恩人。” 沅倾虽然不太明白窈娘的计划,但还是挺相信她的,没有任何原由的相信。 只是窈娘也不放心,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银票塞给沅倾,这样子就算她没回来,沅倾也能用这笔钱给自己和阳儿赎身。不过当然了,如果能请动首辅大人就再好不过了。 窈娘本来在来之前就想好了无数用来巧遇的方法,后来想了想,巧遇这种事情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风险极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只是如今,一个现成的理由就摆在前面。 窈娘行事大胆,直奔着首辅大人的车架而去。驾车人被突然出现的窈娘吓了一跳,却依然彬彬有礼地问她有何贵干,只是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窈娘心想不愧是数百年来最年轻的首辅,连家奴都被□□得如此知礼。 窈娘早在无人注意时换回了女子装扮,此刻她福了福身子,然后用清脆如黄鹂的嗓子说道:“小女恳请大人做主。” 说话的依然是驾马车的人:“你有何事需要我家大人为你做主的?” “小女的兄长和小妹前几日被这镇子里的青楼掳了去,如今不知生死,还请大人帮帮小女子,小女不胜感激。” 本来说青楼首辅大人是不会管的,毕竟历朝历代,青楼一直是官府允许的存在,只是如今窈娘的口中提到她的所谓哥哥也被掳去了,这就由不得首辅不出面了。 大成不比前朝风气开放,当今圣上又最是厌恶断袖之情,故而曾经明令禁止南风馆的设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首辅大人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亲自查看一番的。 结局自是不必多说,首辅大人看到沅倾时就什么都明白了,当即下令抄没青楼,老鸨被收押,不尊圣谕,意同谋反,定于秋后问斩,其余人等打板子的打板子,罚款的罚款,反正青楼是再也办不下去了。 沅倾与阳儿算是不耗一分一厘逃脱魔爪。 事后,窈娘问及二人接下来去哪里,沅倾想了想,窈娘必是要随着首辅大人一路上京的,他好像也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京城了,不知道如今是份什么光景,不如带着阳儿一起去感受感受。 也不知窈娘使了什么招,首辅大人那边刚处理好青楼事务,就派人来邀他们三个一起同行。 首辅大人看样子是个才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只是那通身的气派比起沅倾也是不差的。 三大一小简单的做了个交流,沅倾大概知道了这位首辅大人的来历。 首辅大人姓谢,出生陈郡。 凡界素以“王谢”二字指代那些官宦人家,而这二字真正含义实则是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这位首辅大人出身陈郡,又恰是谢氏,怪不得有小小年纪就登上首辅之位的才能与人脉。 首辅大人此次出京是为南巡,也就是做一回钦差大臣,走到何地就听听何地的冤屈,再惊堂木敲两下,清清白白的断了那些冤假错案。 因此,沅倾三人,哦,不,四人,殿仪在出走的一个月后浑身泥泞地回来了,沅倾四人就随着首辅大人在外耽搁了两月,等到了京城已将近年节。 殿仪大概在外边被欺负的惨了,回来后就紧紧的粘着沅倾,一步也不离开,甚至对小姐姐和美食都失去了兴趣。阳儿却讨厌死了那个总是粘着自己师父的人,可又觉得他白兮兮胖呼呼的很可爱,心里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殿仪是想通了,他现在是无所谓沅倾收一个怎样的徒弟了。本来也是,收徒是沅倾自己的事,他虽然能够仗着自己资历深提一两句建议,但并不能为沅倾做决定,更何况沅倾的身份早已不需要其他人的加持,光是仙界五上仙之一、朱雀一族四公子这两个身份就足以让他立于仙族前列了。 没有了别扭的殿仪倒是看阳儿越来越顺眼,嗯,小小的一只,笑起来眼睛弯着,还有小梨涡,说起话也是软软糯糯的,可爱到了极致。 沅倾的灵力一路来竟然自己恢复了七七八八,倒是省了他挨针的痛苦。 如今算是一切都好,除了窈娘和谢遇。谢遇就是那位首辅大人。窈娘某日喝多了,趁着黑摸进了人家谢遇的房间,悄咪咪的告白了,甚至还摸了两把谢大人的腹肌。 可是窈娘没想到的是,谢大人表面看起来年少有成,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风流意气,但实则还是个连姑娘家小手都没摸过的纯情儿郎。所以那晚特别放荡特别不羁的窈娘着实吓了他一跳,以至于接下来一看到窈娘就脸红,连话都说不清楚,甚至开始尝试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窈娘也没想到自己醉酒后会是那副德行,一边懊恼,一边又为谢遇的反应感到不甘。好歹她在扬州时也是名震一方的花魁,虽然她离开时抹去了自己存在的一切痕迹,可应该没有抹掉自己的美貌啊。可偏偏这位谢大人,正人君子到了极点。现在别说勾搭了,两人连好好说句话都不可能。 最后到了京城时,窈娘原本死缠烂打住进首辅府的打算也只能放在一旁,乖乖随着沅倾住进了客栈。 客栈正是沅倾下凡之初住的那一家,只是掌柜的已经换了,而原先客栈里的旧人早已入土的入土,离京的离京,恰恰应了那一句“岁月不留人”啊。 朝代变了,皇帝变了,唯独不变的是京城的繁荣。仿佛无论何时,京城永远都充满生机。 “阳儿,收拾收拾,为师带你去逛逛。” 京城前不久刚下了场雪,如今正是雪融初霁的日子。外面行人往来,好不热闹。 阳儿以前拘泥在王家岭,回来又直接一觉睡个几千年,着实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现在突然来了繁华的京城,只觉得处处都是有趣的东西。 街上有人扛着草垛子卖糖葫芦。阳儿觉得新奇,不好意思地央着沅倾买了一根。 那糖葫芦看起来挺好看的,一个个山楂又圆又红,可吃起来,味道却着实不怎么好。阳儿吃得呲着牙,却又欲罢不能。那糖葫芦上虽然裹了一层糖,可到底掩不了它的酸味。阳儿还没吃过这种东西,一时好奇,哪怕难以忍受,却也不舍得扔。 沅倾看着孩子被酸得挤眉弄眼,心里觉得好笑,却也没开口说什么让他扔掉的话。倒不是他小气,只是阳儿不喜欢,那也只能她自己提出扔掉,别人怎么能替她做选择呢。 可惜阳儿还小,自是不明白她师父这百转千回的心思。等到后来长大了,却也只能抱怨一句:“我不扔还不是因为那是你买的,你倒好,看着我牙疼了那么久也没半点表示。” 只是时光是个奇怪的东西,你觉得现在很好,将来也不错,可谁知道现在到将来中间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艰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