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太过灵动,她虽从别处来,却很快在岛上交到了很多朋友,少年却不同。他常年被困在城堡中,不怎么与外面的人交流,在这么多人中间,他感到很不自在。
他看着少女和他人一同欢笑,心中并不舒服,所以在两人相识一个月后,少年对少女说:“爱上我吧。”
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使用代代继承的法术。
少女的神情一怔,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啊。”
少年感到自己空落落的心都被填满了。
然而此后多年,当他回想起这一刻,心中只有痛楚。
若是一切都没开始,或许会更好。
魔界没有派人来找他,所以他希望父亲当他死了,不要在将他带回去。他初次来到陌生的地方,心中也全都是好奇。
岛下的生活吸引了他,他甚至找到了一个工作,就是在酒楼里弹奏歌谣。
这里的人都是魔的后代,对他的声音包容度极高。
他从小就学习音律,简单唱些不会暴露他魔力的曲子是信手拈来,但少女对歌谣似乎不感兴趣,从没来听他唱过歌。
她整日都忙着在岛下探险,时而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有趣地点,时而抓回一些不知能不能吃的生物。
少年总是忐忑地看着她将奇怪的东西扔进锅里,忐忑地看着她将这东西呈上盘子端到他的面前,之后忐忑地拿起筷子把这些东西塞进嘴里。
其实他是魔人,吃下肚子的东西奈何不了他,但他学会了装成这样子,因为这时少女的表情充满了期待,他喜欢看到这样的她。
于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少年的生活中充满了快乐,快乐到让他忘记了差点儿被自己父亲杀死的痛苦,快乐到让他忘记他对少女使用了魔力。
所以有一天,少女清醒过来了。
那是他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少女知道他的声音,要给他庆祝,于是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去往了他唱曲的小馆。
正如少年从未察觉到少女的身份,少女也从未对这岛上出现的人有所疑虑,她将少年的角当作魔人混血的特征,并未将他同真正的魔看作相同的存在。
那日少女来到了小馆,悄悄地坐在了角落一隅,看到少年上台,她摸了摸腹部,心想着今晚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少年抱着古琴走了上来,坐在台中,随着他弹出第一个音,众人已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神情,然而少女脸上的笑容则逐渐淡去。
她听到了,带着魔力的歌声,在整个小馆中盘旋,她看到了,煞气在小馆各处肆虐,它们的源头都是少年。
他是魔,毫无疑问。
这并非魔与人的混血的法术,这是只属于魔的法术。
跳动的心脏逐渐冰冷。
少女站起了身,几乎是出于本能要拔出剑。
但她抬手按在腹部,忍住了。
过了许久,少年退下了台,离开了小馆。想到回去就能见到少女,想到少女或许又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想到少女的存在,想到她的神情哪怕对他的一瞥他都感到心中充满了欢愉。
少年往住处走去,却察觉到有人跟在他的身后。
难道是魔界的人吗……
他走到了无人处,叫道:“你出来吧。”
一片沉寂后一个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怎么是你?”少年问道。
“……你希望是别人吗?”少女说道。
少年看到了,在少女的手中提着一把长剑,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他并没看到少女带着这把剑,他也没看到过少女使用它的样子,但从剑鞘上的纹路,少年可以断定:这是仙界的神器,只属于仙界的存在。
他看向少女,用他金色的眸子,忽然明白了。
原来少女身上的光线是仙的象征,而只有如他一样近乎纯血的魔才能看到。少女却因为他身上的人而看不见他身上的煞气,而今天,她清楚地看到了一切。
她……醒来了吗?从他的术中?
这是否很可惜,因为只要过了今天,除非天帝无人能反抗他的术,但也只要过了今天,一切又能回到此刻之前的样子。
“我是魔,但我爱你啊。”少年说道。
少女摇了摇头,提起了手中的剑。
少年别无他法,他无法伤害她,无法允许自己伤害他,于是他再一次用了术,然而,没有一丝用处。
这不可能,少年垂眸,但他忽然就明白了,从少女的腹中散发出了和他相同的气息。
啊,他有后代了,那么他总有一天会被杀死了。
不知为何,少年忽然觉得释然了。
他走上前去,少女往后退了一步,少年却依旧走到她的身前,伸手握住了她手中的剑。
他是魔,这仙界的剑会对他产生极大的伤害,许久才能恢复,也定然会留下疤痕。但他还是握住了剑,让剑尖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看着少女,轻轻地笑了:“你可以杀了我,但我依旧爱你。”
在这个时刻,他的心已变得凉薄。因为他发现,他是如此地了解少女,他知道少女无法下手,但是他错了。
那剑尖捅进了他的胸口,并不深,随即少女用力一握剑柄,整柄剑就碎裂在了空中。
泪珠划过了少年的眼前,他单膝跪地倒了下去,只要打开仙界与魔界的门,就不会再有人经历这痛苦了吧。
他这样想着,醒来后他回到了魔界,躺在自己的房间,众人皆称他为王,他的父亲选择了解自己的生命。
魔君不会流泪。
此时此刻,魔君躺在软榻上,抬起了手,他看着手心长长的疤痕,忽然发现天边好似划过了一道流星,朝这魔王的城堡飞来。
那是……魔君认为自己并未看错。
那是少年和少女共同留下的钥匙,钥匙来了,他知道少女爱着他,他知道少女和他拥有同一个愿望。
那么现在便让这一切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