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河根据来时的记忆,顺着自个儿的心意在荣国府随意闲逛着。偶尔碰着一两个婆子丫鬟,她也会客客气气的问一句藏书阁在哪儿。府上的人都知道少夫人的妹妹来做客了,虽然不曾见过,但就多了这么一个生面孔,不是她还有谁?于是大家一听她要去藏书阁,都恭恭敬敬的指路。
所以田玉河没有废什么工夫就走到了石恒山的院子。和门口的小厮说明来意后,小厮十分客气的请她进去选书。
这是一间第二进的屋子,在藏书阁前面是石恒山的办公书房,在这后面是他和李淑蕴平日起居的后院。此时田玉河正站在两者之间的屋子里挑书,她专心致志的选了几本爱看的书,转过书架才发现最后一层架子后面的窗户是开着的。
透过这扇窗,她看到了石恒山正大踏步的往后院屋子里走去。
是时正是初夏的黄昏,天边的晚霞和流云极其漂亮,万道夕阳的金光落了下来,落在屋檐上,落在雕梁画栋的石阶上,也落在匆匆行走的石恒山身上。田玉河一时有点看呆了。
他没有进屋子,站在台阶下示意小厮放下一箩筐东西就退下。等小厮走了,他才冲着屋里喊:“淑蕴,出来。”
片刻后门帘微动,她的姐姐——李淑蕴走了出来,一脸茫然的看着石恒山问:“哥哥怎么不进屋子?”
哥哥?
田玉河放下手里的书,心里头也不知道突然有什么情绪涌来,她不动声色的用手指掰窗户框子,继续看着。
“这可是最早一茬的樱桃了,刚从南方送过来的。”石恒山指着箩筐笑道:“是我废了大功夫才得来的!”
李淑蕴走过去看了看筐子里新鲜可人的樱桃,不由莞尔,只是嘴上还是酸溜溜的说:“哎,这有什么稀罕的,又不是山竹!”
听她还揪着这个“山竹”不放,石恒山又急又气,笑骂一句:“好没良心的东西!这个时节叫我上哪里给你摘山竹去?再说人家要山竹你也要山竹,有没有点出息?”
“我怎么不知人家是谁?”李淑蕴笑着与他拌嘴:“谁呀?谁和你要山竹了?”
石恒山知道她是闹着玩儿,于是也故意板着脸,佯怒道:“我看你是又皮痒了吧?”说着他大手一捞,按着她就是一个炒栗子,李淑蕴眼看躲不过,只好揉着脑门委屈道:“喂!很痛的!”
“叫我什么?”石恒山目光一冷。
李淑蕴秒怂:“哥哥!哥哥!我错了错了,以后不敢了。”
石恒山这才满意,立马抬脚进了屋子,临进门还不忘呵斥一声:“傻愣着做甚?去洗樱桃啊!”
眼看着李淑蕴抱着一小筐樱桃进了厢房,田玉河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她随手拿起几本书,心神意乱匆匆忙忙的往回走去。这一路上她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落日余晖下男子高大挺拔的身躯,他费尽心思用初夏的一小筐樱桃讨好妻子,不以言表的关切,以及亲昵宠爱的呵斥逗趣……桩桩件件点点滴滴,都看到了田玉河心上。
她竟然不知!她竟然不知道世上还会有这样好的男子!她竟然不知道李淑蕴运气这么好!她竟然不知道小公爷石恒山能对李淑蕴这么好!她竟然不知道,成亲结婚两个人相处,原来是这般亲昵美好!
田玉河越想越气,抬手将手中的书狠狠地砸在床上。
人家都成亲过这样的日子了,她看的这两本破书有什么用!她李淑蕴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的夫君和生活?她田玉河,一定要过的比李淑蕴好百倍,千倍!让她也尝一尝这嫉妒和羡慕的滋味!
这天晚上,郡主那边的丫鬟便上前请示,说田玉河要来给她请安。
郡主吐了嘴巴里的樱桃核,喝了一口茶,才狐疑地看着儿子儿媳妇:“她来干什么?”
李淑蕴知道她是坐不住了,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也许是田玉河想给母亲请安吧。”
“哦。”郡主没多想:“让她进来吧。”
闻言石恒山利落起身:“我去屋内避一避。”他走开一步,又回身端起一小碟樱桃离开,迅速关好耳房的门。
李淑蕴不由抿嘴一笑。却见田玉河缓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给郡主请了安,才发现李淑蕴也在。
她温温柔柔的笑道:“姐姐也在啊。”
李淑蕴点点头,看郡主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主动开口:“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田玉河从容不迫的拿出来一本书,看来早就想好了说辞:“今日读了这本《战国策》,小女心里头有好些疑惑,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说郡主娘娘学问极好,不知道能否讨教一二。”
郡主擅长诗词文学,她拿本《战国策》问郡主,真的是来讨教的吗?李淑蕴笑而不语。
郡主笑了笑,坦诚说道:“我虽然读书不少,但这类书籍不是我的擅长,小姑娘你问错人了。”郡主极其尊重好学求知的人,她坦荡明朗惯了,当下也没有深思,只笑着看了一眼李淑蕴,又道:“我儿恒山倒是挺爱看这些书,你若真的想求知,不如明日去请教你姐夫。”
田玉河做戏很全套,当下立马道歉:“小女不知道郡主娘娘不涉猎这类书籍,冒然前来,实在多有打扰。”
郡主并未怪罪:“无妨。”
“只是这个问题困扰了小女许久,看来少不了明日去请教……”田玉河咬咬嘴唇,怯生生道:“请教姐夫……只是不知道姐夫方便不方便。”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李淑蕴温和一笑:“明日你姐夫沐休,应该有空的。”
当天夜里,石恒山一边泡脚一边埋怨道:“你给我瞎答应什么,我哪有空?”
李淑蕴笑着喂他吃樱桃:“你不答应她,她不会死心的,会想各种法子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