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却不灼人。午后的街道上,虽不及京城繁华,却仍是人来人往的一片热闹景象。 同车的夙芳已经有些昏昏然,然而慧娘却是激动难当。离家将近两个月,先前没到府城还没觉得,一进府城城门,她突然就觉得归心似箭起来,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早就得了消息的陶燕娘巴巴地守在院门口,厨房灶上,一锅热气腾腾的汤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陶许氏一边择着菜,一边冲着女儿笑:“慧丫头此番在寺里呆了这么久,回来一定要好好补补!这次的老鸭子,可是我挑了好久才挑到的!秋日爱燥,喝这老鸭汤最是滋补又不上火。” “嗯,”陶燕娘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目光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待其走近,又失望的摇头,“怎么还没到呢?不是说今儿一早就从寺里出发么?” 陶许氏捋了下袖子,笑言:“嗨,我说燕娘啊,这才刚刚辰时,即使慧丫头她们天亮就出发也还没到啊。” 陶燕娘赧然,回身往院子里走去:“唉,之前还不觉得。这听到大丫头说要回来,我这心里啊,急得跟猫抓似的,昨儿晚上一晚上没睡好。” “我去看看,慧娘屋子里还缺什么不。” 谁知刚走到慧娘屋子门口,就听身后传来一把清脆的声音:“娘!外婆!” 陶燕娘转身太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忙一把扶住门框子。 “慧娘!” 慧娘快走几步,笑盈盈地在院子里站定:“娘,我回来了。” 陶燕娘不住打量着慧娘,良久,才叹了声:“瘦了,回来了可得好好给你补补。” 慧娘笑眯眯地,任由陶燕娘还有陶许氏拉着自己不停说话。心里只觉得一片欢喜。 她转身示意夙芳将自己的行李拿来。 陶燕娘两人这才注意到慧娘身后竟然还跟了一位姑娘,顿时觉得尴尬:“唉呀,慧娘你咋不介绍介绍,我们这光顾着跟你说话了。” 夙芳哪敢劳动慧娘,忙笑嘻嘻地上前自我介绍:“夫人好,老夫人好!我叫夙芳,是主子专门派来伺候姑娘的。” 她这个主子说得含糊,让陶燕娘两人还以为是宋夫人派来的。一时不由感慨起来,又叮嘱慧娘以后要好好孝顺宋夫人。 见慧娘点头,这才作罢。 夙芳跟慧娘也不解释,毕竟现在她跟懋王的事情还没有跟家里人说,倒是不好让她们知道夙芳的真正来历。 “好了,娘,我们进去说吧,坐了一路马车,或累死我了。” 眼见着两人拉着自己说个不停,慧娘不由好笑,寻了个借口带着两人进屋坐下,这才示意夙芳将行李打开。 里面装着的,是她自京城带来的各色土仪并礼物。 待三人说笑着,将那些礼物分配好,窦武也收到消息自府衙里回来了。 因接下来几人还要进京,宋大人就将前因后果都同窦武一并讲清楚了。免得到时他搞不清楚状况。 看着站在檐下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窦武心里一阵后怕——他竟不知道,自己娇娇养大的女儿,竟悄眯眯地就干成了这样的大事。 窦武快走几步,本欲伸手抱她。却又迟疑了下,慧娘已经是大姑娘了。 慧娘心里一暖,一头扎进窦武怀里,叫了声:“爹爹!” 事情肯定是不能瞒着窦武的,因为按懋王的想法,这次进京,就要向自己家提亲或者请皇帝赐婚。 因此她势必要向窦武解释清楚这些前因后果,原本她还在纠结要如何跟窦武开口,却没想到懋王早就同宋夫人商量好了一切。 想到懋王,慧娘的唇角又翘了起来:“爹爹,不要担心。” 窦武一愣,低头看怀里的女儿。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女儿是真的长大了。都已经到了要被人求娶的年纪。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怅然,不过转眼就被他抛到了脑后。眼下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催着陶燕娘两人去照料厨房,窦武拉着慧娘走到院子里坐下。 他皱眉看一眼寸步不离守在慧娘身后的夙芳,“呃,这位姑娘,可否请你回避一下?” 夙芳看一眼慧娘,见她没反对,便轻轻朝窦武福了一礼,便自去厨房帮忙去了。 见窦武将人都打发走了,慧娘这才转脸笑道:“爹爹,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窦武怔怔地坐了一会儿,这才看向慧娘,脸色凝重:“慧儿,爹爹就想问你两句话。” 窦武的脸色凝重,慧娘也收了笑,正色道:“爹爹请说。” “宋大人说,懋王有意娶你,可是真的?”窦武的声音有些艰涩,头一次后悔起自己当了仵作来。 “是真的。” 看着窦武的脸色,慧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然而此时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他可有强迫你?你可是自愿的?”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窦武的声音有些颤。他不在乎女儿有没有帮懋王做成什么大事,也不在乎女儿立了多大功劳,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女儿,有没有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受到委屈。 ——即使自己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慧娘听懂了,也看明白了窦武的想法。顿时红了眼圈,低低地喊了声:“爹爹!” 窦武顿时一慌,难道真的是懋王在强迫她?不过转脸他的神色就坚定下来:“慧儿放心!爹爹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大不了,爹爹带着你还有你娘跟妹妹,逃出这大周便是!” 一席话,听得慧娘扑哧一笑,连忙摇头解释:“殿下他没有强迫我,而且,皇后娘娘对我也很好!” 窦武原本不信,然而慧娘微红的双颊出卖了她。他仔细地端详着女儿的面色,半晌才长叹一声:“慧儿放心!爹虽然只是个仵作,但是养活你们还是能行的!” 慧娘重重点头,心底涌起一阵暖流。 “对了,咱们过阵子就得上京,”慧娘说回了正事,“到时我们把娘还有外婆也带上吧。” 玉娘已经决定要在京城打出一片天地,而她将来势必也是长住京城的。因此这次回来,慧娘打算把爹娘还有外婆他们一起带去京城,这样就不用两头牵挂了。 窦武沉吟了一会儿:“玉儿真的下定决心了?” “嗯,我走时她是这样说的。”慧娘点头,玉娘的心思很明白,就是要留在京城。 沉吟了一会儿,窦武拍了板: “那成吧,这次上京,先将你娘带上,等我们在京城安顿下来,再来接你外婆他们!” 说着,慧娘突然想起一事。 “对了,大伯他们呢?” “唉,他们,”窦武的脸色沉了沉,“你大堂哥这辈子是毁了,腿虽然好了,但是往后走路定是有点不妥的。而你大伯,” 窦武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事情败露之后,非但不知道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听说家里的地都被他输得差不多了!” “那他们没来找咱们家要钱?”慧娘有些好奇,上次走时,看她大伯娘那样子,不像是会善于的样子。 陶燕娘过来喊两人吃饭,正好听到这句,顿时气哼哼地接过去:“怎么没找?不但找了,还狮子大开口,要我们帮他们向赌坊要钱!” “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多亏了宋大人!”陶许氏将话头接过去,满是褶皱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宋大人出马,把赌坊还有你大伯一起抓了,在牢中关了个把月。你大伯在牢里吃尽了苦头,出来自是再也不想跟你们家有任何干系了。” 想到自家大伯在牢里的狼狈样子,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厚道,但是慧娘还是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