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真是不应该说出来的,不禁让人联想到一幕即可笑又丢脸的画面。此刻肖觅早已憋红了脸,躺倒在地里打滚捶地,止不住地天崩地裂般狂笑起来,笑到差点断气。
“啊喲你刚才是在上面摔了一跤吗?成了,成了,昨天那一掌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是蹲在树上捧着一堆树叶等待我发问吗?我的天哪,你这么期待和我聊天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想取笑你。”
“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听到“可爱”二字,树上徐徐飘来两片落叶。
果不其然,又换来肖觅一阵丧心病狂的笑。
此后,倒是过了一段平淡恬静的日子。
......
同年,梅、檀二镇磋议在迎灯会当晚共同欢庆佳节,梅镇作为东道主,负责龙头和龙身的绘制,檀镇自然为负责龙尾部分与其余彩排大小琐事。
一天夜里,摇曳的烛光橙红橙红地泛光,升起徐徐轻烟。
玉情右手执笔,左手挠头,站在龙头前仔细端详一阵,刚想抖腕落笔,又遽然收手,重重坐到木榻上,目不转睛地死瞅着桌案上的洒金宣纸,越看越气,奋力一丢,画笔准确、无误入了笔格内。肖觅简直要当场跪地拜她为师。
赵念枫看了看地面未干的墨迹,摇头道:“玉情,若你不愿绘制龙头,知会镇长一声,向他请愿另寻高人便是,何苦为难自己?”
玉情抓起床头前的漆黑小坛子,尽数一饮而下,语焉不详道:“你以为讨价还价买白菜啊?能买一颗送一颗,啃了一口,不想吃,还能退回去。”打了一声饱嗝,再道:“镇上的说书先生察觉自己说岔话了照不是自顾自地死撑着往下说,常言道拉什么弓、没有什么回头箭,闭嘴不改出口言,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况且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事情就算你不愿去做就还是得去做。”
赵念枫无意纠正,走到了她身边,道:“即是如此,当初你又何必接下这门差事?”
玉情喃喃道:“见你画过,我也想画。”
赵念枫偶然瞥见身侧的烛光略有扑闪,蜡身即将燃烧殆尽,默默直起身,走向微弱的烛光。玉情见状,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撺紧他的衣摆,不让走。
“何事?”赵念枫微微一怔,似乎明白其中意会,轻声道:“烛火快灭了,我去添上些。玉情不由得脸色大缓,缓缓松开手,在她眼里赵念枫是那样熟悉却又是那样遥不可及。
待添上一截红烛,赵念枫随手拿起桌案上层叠的纸,走回她身边,道:“为何龙头还未裱贴上洒金宣纸?”思忖片刻,他微蹙着眉,又道:“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你执意要采用朱砂红纸?”
玉情眼神添上几分黯然,嘴角微微抽搐,道:“你当真不知......?”
赵念枫为人耿直,道:“确实不知。”
那四字一字不差地传入玉情的耳中,手一轻颤,原先满嘴的酒香清醇,瞬息成一口干涩的苦,格外地憋屈。她不经意心直口快道:“活该你一辈子没有妻妾。”
赵念枫脸上神色不变,轻声道:“我有,只是她不在了。你也懂的。”
玉情的脸庞顿时被染上一层火烧云般的烈红,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一时的难过气愤涌上心头,道:“没错,我懂。你老是说她会死,都是你的错。既然生与否、死与否,你都有错,倒不如永远忘记她这个人,让自己过得逍遥快活些,岂不是自在多一點。”
赵念枫无奈道:“我自知有错,又怎会忘了她。”
玉情或憎或唾道:“追根究底,起因根本不在于你。你不是认为自己有错,而是自觉有愧。你过不去的坎是你自己,不是她。”
赵念枫道:“对我来说,有错和有愧,又有何差别......”
玉情心头冷得发颤,打断道:“分明就是她自己暗自偷练邪术才会惨招反噬,咎由自取,自食其果,不自己掂量......”
“别说了!”
赵念枫猛然被唤醒了某些悲痛的记忆,他眼眶赤红,怒吼一声,却非有意为之。片刻,他自知理亏,心想本就不该和醉酒之人逞一时口舌之快,淡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今夜你喝多了,早些歇息。明早我陪你一同完成龙头的绘制。”
肖觅心道:“看来“月”还真是赵念枫的结发妻子,但遭禁术反噬成那副模样,从未耳闻。”
玉情被他一吼,瞬间酒也醒了,沉声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你走吧。”
赵念枫“嗯”了一声后便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隔日清晨,桌上只留下一封信,信上写着:“今日酉时,梅河,迎灯会上见。“
晚间,迎灯会。
暮色彻底降临,夜空里点点繁星,却在飘渺的乌云里忽明忽暗,最终抵不过被黑暗吞噬,唯有瞬息万变的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留下倩影。
片刻,丝丝缕缕的雨点落下,打破了赵念枫此刻愣愣瞌瞌的思绪,他抬头仰天,夜色朦胧,和当年一样,依旧那么美。
梅镇作为起始点,人脉最旺盛,万家灯火闪烁,一切都热闹不已。不同的是,此时此刻,赵念枫的身边,少了当年那个,活泼乱跳、拿着大红灯笼,跟蚂蚱似的上蹿下跳边做鬼脸拼命逗他笑的玉情。除了四周人们的欢闹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了。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等待的滋味,因为玉情从来不让他等,心竟是感到有这般说不清的苦楚,伴随些甜,还有些痛,最多的不过是失落。
接下来的日子,梅、檀二镇仍旧骤雨不停。
河水暴涨,水流湍急,水位日趋升高,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就连岸边捣衣的木杵都被冲得不见踪影。人们望河祈祷,愁肠百结,像是奄奄等毙,等待即将劈在头上的那道天雷。
一天,两天,三天......终于在濒临绝望的第十天盼来了希望。
围绕在肖觅四周的雾越来越浓,显得虚无飘渺。她眼前视线画面一转,转向了另一幕。
这天,晨曦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轻摄在一人的双眸上。
赵念枫呼吸急促,嘴里低咛着一连串含糊的呓语,随之轰然坐起,似乎刚从梦魇里惊醒,人好一会儿处于呆滞状态,待晃过神来,更是直颤双手扑打着胸口。肖觅略觉哪里不对,见他额间大汗淋漓,精神萎靡,面色苍白如纸,咳得厉害,估测已大病一场。
赵念枫侧过身,挪动少许,从床沿上坐起,想是清醒了,有些迟缓地灭掉桌上的油灯。
正在这时,门外那头响起时断时续的悉索声。
赵念枫猛然看向门的那一头,还未说出“门外何人“四字,房门被敲了几下。
门被打开,一个面憨的伙计手中端着托盘,盘里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他先前见房门紧掩,便轻轻地敲了敲门板,入了室,脚步有些拖沓,应是腿脚不好。
面憨小伙步履蹒跚走向赵念枫,将托盘放下,压低声量道:“公子,药小的给您送来了。”默默将药汤递向赵念枫。
赵念枫扶额一阵,抬眸看他一眼,道:“你放在某处吧,过些时段,我自会饮下。”
忽然,面憨小伙一个愣神,似状心不在焉,不慎将汤撒在赵念枫的裤摆。他年纪轻,伙计不善察言观色,更不懂得掩饰过错,搞砸事只会上下斜瞅人,蔫着身子且手脚不麻利地垂头擦拭。
赵念枫本就心烦意乱,注意到此节,内心愈加抑塞,自觉端起碗,顾不上药太烫,囫囵仰头饮下,强作语气温和道:“无碍,下去吧。”
“至于,门外那位,你还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