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冲出了竹林,看到了连绵的土黄墙垣,也看到了大片开阔地,这是悲田养病坊的景教冢,没有坟头,没有墓碑,只有孤零零的几个十字架。
这意味着在一段距离上,他将无遮无挡,暴露在追兵箭矢之下,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是贺十二苍老的声音在他头脑中响起,他们不想杀自己,他决定赌这个机会。电光火石之间,他冲出了竹林,冲到开阔地上。
他奋起最后的余力,跃过一条冰冻的水沟,继续向前跑。他脚步已经跌跌撞撞,后面传来若有如无的嘲笑:“跑啊。。。你不是能跑么。。。”
他继续向前跑,身体却越来越沉重,双腿越来越疲软,终于跌倒在地,再也不想起来了。他张着大口,尽量让更多的空气进入心肺,他知道敌人很快就要到了,他只能紧紧握着手中解甲刀,准备最后的抵抗。
在最疲累的时候,他也没有丢弃手中的武器,这应该算是沙陀本能吧,死也要战斗而死。他默默积攒着力气,倾听着不断迫近脚步声,盘算着如何突然一击。
笑骂声越来越近,他能听到纷乱的脚步声踏在积雪上,一、二、三。。。大约有4个人靠上来了。在云中驿倚翠楼,自己射杀了两个景教徒,在兴国禅林寺,又杀了两个,在云州还没有开张,若是临死前再干掉一个,怎么也不能算是蚀本生意。
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一个淡淡人影映在雪地上,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只是敌人很是警惕,都收了弓,持刀向前,刀尖下指,小心翼翼的围拢过来。
他的喘息渐渐平息下来,身上的伤痛让他神经高度紧张,五步、四步、三步,他要等到敌人只有两步,即将挥刀的一刻,突然反击,一下扑到敌人怀里,短刀刺进他的肚肠,让敌人毫无反抗的机会。
另一侧的敌人似乎焦躁起来,先踏了一步,就在他准备翻身而起,和敌人以死相拼的时刻,忽然箭簇破空之声传来,接着就是一声惨叫,一个敌人翻身就倒。
嗣昭闪电一般跳起身来,奋力挥刀向左右横掠,刀锋在空气中划过,没有刺到任何人。只是弓弦的嗡嗡声似乎在军中耳边响起,又一支箭呼啸而来,又射翻了一个敌人。
承诲尖利的声音远远传来:“嗣昭!快跑!”
嗣昭目如鹰隼,已经看到不远处,两个小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雪地上,正在弯弓搭箭。四周一片空旷,根本没有隐蔽的空间,幸存的追兵只好伏身在雪地上,翻滚着,抽出弓箭,肆机还击。
片刻的喘息,让嗣昭恢复了体力,他又在雪地上狂奔起来,这一次他有伙伴接应,有生之希望,似乎喘息也没那么粗重了。
三个小儿终于重新汇合在一起,转身沿着墙垣继续奔跑,身后箭支不断飞来,建塘也不时转身还击,边打边逃,终于到了大榕树下。
建塘靠在树下,用强力角弓把幸存的两个追兵死死压住,承诲和嗣昭攀上大树,嗣昭率先跳出墙外。承诲站在墙头,用箭矢牢牢压制住追兵,掩护建塘攀上大榕树,两小儿哈哈大笑,一齐跃出墙外。
墙外虽然开阔,但他们能看到,至少10余骑正向这边策马而来,为首的正是安元孝,再也不怕追兵了,他们暂时安全了。
火祆客牵着空马,三小儿跳上马背,安元孝大声说道:“快走,重迁在坊门接应你们。”
嗣昭喊道:“小心,那第七个执事就是司仓参军安老,西市正在他管辖之下。万不可与景教起冲突,把他们交给新防御使吧,我们已经把他们查察清楚了!”
安元孝一圈战马,喝道:“知道了。”
三小儿冲出仙霸坊,在思贤大道上纵马狂奔,再也顾不上城邑不得驰马的律法,凡有阻拦一律冲撞鞭打,生生冲出一条路。
他们知道,节帅府很快就会关闭城门,他们必须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云州,否则必死于景教之手。
看看到了思贤门,见三骑快马狂奔而来,门军大惊失色。司门吏大声喝令三小儿下马,史建塘大喝一声:“奉支使君将令,紧急公干,当吾者死!”
几个门军哪里肯信,一边围拢过来,一边大喊:“你们疯了不成,快下马受检!”
建塘一马当先,连冲带撞,刀鞘乱挥,打翻了一片门军,三骑快马咆哮着冲出云州城,司门吏目瞪口呆,一时竟然真有些信了,这怕是真有紧急公务。
冲出云州,三小儿相视大笑,终于脱离了危险。
良久,建塘叹了口气,说道:“看来那贺十二就是总管列班。。。若是擒了支镐那贼厮鸟就圆满了。”